与婉娟告别后,文渊和芸书来到了源清寺。前阵子听灵蓁说起,弘海法师已经圆寂的消息。此行来,终归是有一点遗憾的。
即使文渊已换了一身打扮,头发也长了一些,前院的僧人们还是认出了他,笑着轻轻和他打招呼道,“智隐。”
有一位僧人领着文渊与芸书去后院的石凳上坐下。文渊认得他的脸,却不记得他的法号了。
那位僧人也在边上坐下,静静地看着文渊,说道,“师父让你下山,真是对的。每个人的归宿都不一样的。能有弘海师父那样的人,帮你认清这一点,也是有福分了。”
“是啊。”文渊说着,和芸书对视了一眼,又开口道,“只是可惜,没能再见师父一面。”
僧人垂下那双似是波澜不惊的双眼,轻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才说道,“师父去世之前,还说到你了。”
“师父说了些什么?”文渊好奇。
“他说,他知道你会回来的。很可能,还不是一个人来。”僧人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睛也只是定定地望着地面,并没有看向芸书。但是芸书仍然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微微发烫。
文渊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在师父面前啊,真是无处隐藏了。”
“师父啊,他已预感到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了。他希望,他的身后事一切从简。不要有人去探望,就让他一个人静静地睡在这山间。所以,我们没有为师父立碑。我也不好带你们去看他了。不过,他也说,自己本就是无欲无求之人,世间生死,不过又是回归了人原本的存在而已。所以他托我嘱咐你,无须惦记,无须遗憾。”
文渊轻轻叹气,“师父啊,能看得开。我没有师父那样的境界。”
“没有也不必强求了。各人有各人的福气。”说着,僧人站了起来,“我带你去看看其他僧人们吧。”
文渊看向芸书,芸书轻轻点了一下头。于是三个人一齐往寺里走。和源清寺里的法师们见过面寒暄了一番之后,文渊就与他们告了别,带着芸书去往湖边。
绕过山顶的源清寺后,还要往山下走一段路,才到湖边。那处湖不大,但是清澈如镜,宛如嵌在山间的一块美玉。
芸书看着那镜中的蔚然草木,霎时间觉得心旷神怡。心神一恍惚,竟不由得想起,那另一对伴侣,会有一场怎样的婚礼。
文渊没有发觉她的不对劲,只是牵过她的手,带着她靠近了湖边。两人席地而坐。
“你终于,心甘情愿地嫁给我了。”文渊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感慨。
“你怎么知道,我现在是心甘情愿的呢?”芸书故意开起玩笑来。她知道文渊不会介意的。经历了这些波折以后,她也清清楚楚地明白,文渊是她最好的,也是唯一的选择。若是换了另外一个人坐在身旁,纵使欣喜,却绝不会如这般心安。就像置身云端一般,快乐背后总藏着隐隐约约、难以着地的心慌。
文渊知道她调侃的意味,便笑着松开她纤细的手指,搂紧了她的肩膀,也故意说道,“你是知道我这个人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三年前我能把你抢回家,谁说我现在就不会了呢?”
“那现在,你打算怎么抢?再送我几箱聘礼?”
文渊的表情僵了一下,虽然只是短短一瞬,但芸书还是敏感地捕捉到了。她偷偷抬眼,看着文渊很快就舒展开的温和笑容,在心里不停地埋怨自己的失言。今时今日的赵文渊,不是那个赵家的大少爷了。于是她在文渊还未开口之前,又赶忙说道,“你真要送啊,我还不收呢。就像你以前说的,羊毛出在羊身上。我这一辈子啊,就栽你身上了。这聘礼在谁那,不是都一样吗?”
文渊轻轻笑了一下,语气转而变得认真起来,“芸书,现在一切还刚刚起步,我可能,暂时没有办法给你以前那样的生活。”
“以前哪样的生活啊?我在方家被人天天监督着背书的生活啊?”芸书用玩笑般的语气缓和着气氛,想要借此略微抚平文渊的不安,“我呀,在清吟阁都住了十年了,有什么不习惯的呢?等我们回去,我就搬到你的房间去。”
“我们,还住在清吟阁吗?之前我一个人,住在这里还能说得过去。可等我们写了自己的婚书,成为一对真正的夫妻了,再住在那里……我未免太不像一个男人了。”
芸书怎么会不曾想到这一点呢。只是她怕,这一切给他的负担太重,所以她不敢提。
“芸书,我们出去租房子吧。过几年,我一定可以攒够钱。到那时候,我们再去买一套自己的房子。”文渊转过头来看着她,目光里盛满了期待。
芸书轻快地点点头,“都听你的。”
文渊不自觉地露出了释然的微笑。
“对了,”芸书又回想起他刚刚说过的话,“婚书按理说,应该是找长辈来写。我们的……”芸书没有说完,而是抿着嘴唇等着文渊开口。
“我们啊,不需要那些。”文渊顿了顿,笑容柔和又神秘,“我们自己来写,不要证婚人,也不要介绍人,甚至连生辰八字都不用写。只写上,我们的名字,我们的誓言。”
芸书偏头思索了片刻,笑意盈盈。她看看文渊温柔的脸庞,又看向眼前如画一般的湖光与山色,若有所思地轻轻念道,“就写上,赵文渊与方芸书。”
“幸月下赤绳绾足,此日缔结良缘。”文渊接道。
“愿花前白首永偕,经年桂馥兰馨。”芸书也答。
“我们这样写,跟别人倒没有差别了。”文渊看向芸书,似是在渴望她的认同。
芸书想了一下,又飞快地说道,“开头总要写一点正式的话嘛。我们就只写两句这样的。后面……”
“我先说。”文渊像一个小孩子一样调皮地抢了先,“怕你反悔,我得先写上,我们至少要有两个孩子,一个女孩,一个男孩。”
“一个像你,一个像我。”芸书说道。
“那可说不准。”文渊撇撇嘴。
“怎么说不准了?是女孩儿呢,我就要让她读好多好多的书,像以前我娘教我那样,什么诗经论语还有……”芸书不由自主地顿住了。那《红楼梦》三个字,竟不上不下地堵在了心口。但她假装轻咳了一声,不动声色地掩饰了过去,似是强迫自己忽略了那其中的意味,“红楼梦。还有《意拾喻言》。我娘以前不喜欢我看这种书,但我绝对不反对她读。是男孩子,就让他跟着你,学点儿做生意的本领。男孩子,总归要出去闯一闯的。对了,你以前的那种风流气不能学,别让他长大以后也跑去青楼抢姑娘。”
文渊笑了,“好好好。不过,我得反驳一句,我那是多情,不叫风流。而且你问问牡丹,遇上你之后,她们是不是少了一个常客。”
芸书又好气又好笑地轻捶了他一下。
“还有一条啊,不能逃跑。不管是因为什么,你永远都不能再离开我了。就算生气也只能待在我身边。”
“我和你在一起的那三年,难道发过脾气跑过路?”
“以防万一嘛。”
“那好。回去的时候,我去写。你写字那么草率,我可不放心。”
文渊笑着,站起身来,“我呢,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做。”
芸书似乎猜到了几分。她也跟着站起来,故意说道,“碰巧,我也有一件事情没有做。”
“那说不定,”文渊轻轻牵起她的手,和她四目相对,“是同一件事呢。”说着,他就在芸书面前,单膝跪地,停留在她脸庞上的目光温暖却又坚定。
芸书的手被他牵着,心尖涌过一丝别样的感觉。
“方芸书小姐,你愿意,再一次嫁给我吗?”
芸书的眼眶不自觉地发红。那三年的点滴就在片刻之间划过眼前。
“我愿意。”
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已经响起。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已身处在他的怀抱之中。
青山碧水,抵不过一双温暖的臂弯。
“赵文渊与方芸书”
“幸月下赤绳绾足,此日缔结良缘。愿花前白首永偕,经年桂馥兰馨”
“将共育一儿一女”
“任烟云流转,永不离散”
“此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