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山上的寺庙,叫源清寺。文渊来到这里,向一位老师父说明了来意。这位老师父,人们都称他弘海法师。他在源清寺已待了大半辈子。这几十年如一日的生活,对于淡泊宁静、无欲无求的他,自是平淡而有乐趣。不过,在这山里,不曾被世事乱心的他,却也见过了太多人来人往,听过了无数爱恨痴嗔。因而,清心寡欲的弘海师父,在看人看事这一方面,也有自己独特而准确的方式。他一见到文渊,便在心里有了自己的判断。
于是,他让文渊留了下来。文渊也不曾想,这一切会如此顺利。他本以为,弘海师父会问他一些问题,以考验他是否诚心。但既然结果如他所愿,他也没有多问。
文渊就这样留在了源清寺里。他剃去了头发,拜弘海法师为师,得名智隐。
寺庙里的生活简单而又规律。一天中有两个需要集中念经的时间。一个便是在早晨。卯时起床后,众人便集中在殿里念经。念毕之后再去吃饭。另一个便是在傍晚吃饭之前。早晨与晚上念的内容不一样,单日与双日念的内容也有略微的差别,但《大悲咒》是必念的经文。其余时间,便是吃饭睡觉、做农活、打扫寺庙。但午休之后到傍晚念经的这一段时间,基本上是自由安排的。
文渊也没有去思考,自己究竟适不适应这里。他只是跟着众人,一天一天地过而已。闲下来的时候,身边的人去看书,他也拿起一本书来看,虽然一个下午过去,他往往看不了多少;有的僧人会去念经,他也曾跟着去念,却总觉得,这只不过是一段段冗长而神秘的文字。他念着,但不知道自己念的是什么。他的心如止水,或许只是被气氛所感染,而不是领悟之后的解脱。
然而,在这段日子里,他注意到,源清寺有一个“常客”,而且她似乎跟弘海师父也颇为熟悉。那是一个跟淑燕差不多年纪的妇人,身材瘦弱,打扮朴素,目光温和,脸上总是围着一个深色的纱巾。她每周会过来好几次,不是来烧上几根香,拜一拜,就是找弘海师父聊聊天。有时候她会带上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那个小丫头也总是围着面纱,只不过是浅色的,看起来更活泼了一点儿。文渊虽看不见她的脸,但是那双灵动的大眼睛和身后梳得高高的、俏皮的麻花辫,让他印象深刻。一见到那个小姑娘的身影,文渊都会感到一种莫名的亲切感。文渊不知道妇人的名字,但是他记得小丫头的名字——那个妇人好像管小丫头叫清儿。
这一天,妇人带着清儿又来了。她们烧了几支香,又在庙里跪了好一会儿,才起来。那时文渊正在专心打扫庭院,本没有过多注意她们。直到弘海师父走了出来。
“弘海师父。”妇人微微低下头,打了声招呼。
“阿弥陀佛。”弘海师父双手合十,轻轻念道,“施主今日,必是又遇上了什么烦心事。”
“正是。我本已在江城寻到我家长女,只是前一阵子,不知怎的,又断了联系。”说着,妇人自顾自地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阿弥陀佛。施主不妨说来听听。”
“师父可曾记得,不久前,我已确定我家长女,就在那府中当少奶奶?”
“贫僧记得。”
“就在前不久,我让小女清儿,去那府中送信。可清儿回来的时候,手里还攥着信。我便问她怎么回事,她说,那府里好像出事了,门口有一个姑娘满身是血地被送上了车。清儿她虽看不清那姑娘的脸,但总觉得那就是我家长女。之后我让清儿再去那府中问问,结果出来了一个少奶奶,却不是我家长女。清儿觉得奇怪,可那府里的伙计一口咬定,说这就是他家少奶奶。”
“阿弥陀佛。施主可曾打听过,那车究竟去了哪?”
“想打听来着,却也问不着下落。清儿只说,当时那个姑娘的身边,还有一个男子。”
“施主莫急。守得云开见月明,该来的,总会来的。”弘海师父又双手合十,微微欠身。
两人又聊了几句,妇人便牵着清儿要离开。文渊也收起了耳朵,安心扫地。两个人在路过文渊身边时,文渊低低地说了声,“施主慢走。”
妇人轻声说道,“多谢师父。”
然而,跟在妇人身边的清儿,在抬头看清文渊的模样之后,心中一跳,伸出手扯了扯妇人的衣摆,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妈……”
妇人低头看了一下清儿,见她好像没有什么事,只是回头一直盯着某一处地方,便也没有放在心上,拉着她继续往前走。
两个人刚走没几步,清儿又低低地喊了妇人一声。妇人终于停下脚步,蹲下来,面对着清儿的脸,疑惑地问道,“清儿,你怎么了?”
“我……我见过他。”清儿的声音如蚊蝇一般。
“你在哪儿见的?”妇人觉得这好像不是多大的事,就重新站了起来。正要接着走的时候,清儿又说道,“他是那府里的,别人都叫他大少爷。”
妇人的脚步刹那间顿住,牵住清儿的手不自觉用力地捏紧了一下。她震惊地睁大了眼睛,看向清儿,“你说的可是真的?”
清儿笃定地点了一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