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紫金顶另一处宫殿内。
辰荣馨悦坐在富丽堂皇的寝殿内,手中却握着一把极为普通、却承载着特殊意义的木箫,纤细白皙的手指一寸一寸抚过箫身,她脑海中便不由自主回忆起了第一次对玱玹动心时的情景。
那日夜色正好,她与防风意映泛舟湖上,兴致一起便弹起了琴。
悠扬的琴声在湖中央回荡,似是能撩动静谧夜空中的星子,正沉醉间,忽然传来一阵萧声,那灵动的音符跳跃在空气里,萧声与琴声交织缠绕,起初似是相互试探,琴音清脆灵动,萧声则沉稳幽咽;片刻后竟宛如一对久别重逢的恋人,彼此契合,相辅相成。
那时,她的心便随着合鸣的音律越跳越快。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对一个连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的陌生人产生好奇与期待。
后来她救下落水的玱玹,他却隐瞒身份,说他叫轩,是青龙部的弟子。
一听这些,辰荣馨悦便将自己的念头扼杀在了摇篮里,她承认,面对那个丰神俊朗、端方持重的郎君,她心动了,可对方给不了她想要的。
直到再次相见,他说他是西炎王孙,并且透露出想要与辰荣氏结盟的意思。
辰荣馨悦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刻自己有多开心,她觉得上天太眷顾她了,她想要王后之位,便让她邂逅了西炎王孙。
那时,她也与玱玹有过一段很开心的日子,整个人似浸在蜜里,每日都甜滋滋的。
她也天真的想过,心爱的男人娶她为王后,他们会过上琴瑟和鸣、举案齐眉的日子。
可现在,明明所有的步骤都对上了,结果却是天差地别。
他是娶了她,却在新婚当夜让她独守空房。他是给了她王后之位,却从未主动来过她的宫殿。
她原本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可日久天长下来,她从各种细枝末节里,发现了一个几乎令她奔溃的事实——玱玹娶了很多女人回紫金顶。可他放在心里的始终只有一人。
紫金顶上的女人,谁也不能日日见到玱玹,但有一个人可以;谁也不敢直呼玱玹的名讳和他并肩而行、让他拧裙提鞋,但有一个人敢。
辰荣馨悦用了很久的时间,也无法说服自己接受这个事实。
她的夫君,她的陛下,一直深爱着他的妹妹小夭……
想起那个令人厌恶的女人还没死,辰荣馨悦便攥紧了拳,任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她也似察觉不到痛一般。
赤水丰隆本是揣着满腹怒气来的,在看到他一母同胞的妹妹正在被嫉妒与怨恨扭曲了面容时,他又很心疼,心中的怒火似被浇了一盆冷水,瞬间熄了大半。
不等他先出声,辰荣馨悦瞥见他进来,颇为意外,迅速将箫放入盒中收好,三两下擦掉脸上的泪痕,刚要起身迎他,似想起什么,又坐了回去。
她将脸别到一边,语气冷淡,“哥哥伤好了?不去探望那位救天下于危难之中的王姬,来找我做什么?”
半个多月前,她回去探望丰隆,跟他说了皓翎玖瑶的真实身世,她本以为哥哥会和她同仇敌忾,一起想办法对付那个女人,没想到,敢在长明殿反对皓翎玖瑶执政的哥哥,却斥责她不顾天下大局。
那日闹的不痛快,她的计划又落了空,心里对这个哥哥也多了几分怨气,今日自然是没什么好脸色给他。
赤水丰隆本已经平复好心情,打算好好劝她,却不想上来便被她呛了一句,顿时怒火又高了三丈,“辰荣馨悦!你知不知道你险些酿成大错?竟还在这里不知悔改!”
他虽未点明,但辰荣馨悦心中有数,明白他说的是哪件事,可他大声质问的语气让辰荣馨悦听上去十分不爽。
她拧起秀眉,不悦的看他,“哥哥索性去外面喊吧,让所有人都知道是我派人刺杀了那个贱人!”
“你……!”赤水丰隆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的承认这件事,指着她好半晌才说出话来。
“一百零八名身手高超的死士,自小被秘法摘掉脸,抹去一切痕迹。辰荣馨悦,辰荣族给你这些精心培养的死士,是为了让你危机时刻有能力自保,不是让你为了一己私欲,为家族惹祸的!”
听了这话,辰荣馨悦忽然嗤笑出声。
她掀起眼皮,看着赤水丰隆反问道,“陛下如今生死不明,西炎政权掌握在那个女人手里,我若放任她收拢民心,倘若哪天传来陛下伤重不治的消息,哥哥觉得到时这个王位会由谁来坐呢?皓翎的王位又会由谁来坐呢?”
“待她主宰天下之后,哥哥觉得,她是会重用皓翎的臣子,还是会和陛下一样重用辰荣氏与赤水氏?”
辰荣馨悦摊开双手,表情故作无辜,“难道我做的有错吗?我不是为了家族利益着想吗?”
赤水丰隆被这一连串的反问堵的哑口无言。
他很清楚辰荣馨悦是在为自己的行为诡辩,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她说的亦有几分道理。
正因如此,他几次张口,却想不出要如何反驳。
“好,就算你是为了家族!”
好半晌之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将心头怒火强行压下,压低了声音,“那你只将她的身世公布出去便可,为什么要对她下杀手?你明知道妖兽之祸唯有她一人能解,你这样做,是置整个天下于水火之中!你是想做千古罪人,遗臭万年吗?!”
辰荣馨悦随手拈来一支花瓶中的鲜花把玩,闻言嗤了一声,皱起眉道,“你急什么,她不是还没死吗?再说了,我都已经交代好,要在她回来之后下手了,还不够顾全大局吗?难道真的看着赤宸那个魔头的血脉回来接受万民爱戴?而且她好像也没有传言说的那么厉害,费了如此大阵仗,还不是让妖兽跑了!”
“你……简直是冥顽不灵!”丰隆只觉得自己的心口要被气炸了,但还是抱着一丝希望规劝道。
“就算她是赤宸的血脉,她也在为整个天下豁出性命去与妖兽搏斗!不论最后结果如何,你我乃至天下万民都要承她这份情!”
“承情?呵呵……”辰荣馨悦仿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浑身颤抖,手中的鲜花瓣纷纷掉落,她撇了一眼,索性直接将花枝折断,抬眼看着自家哥哥。
“你要承情,也要人家对你有情才是,怎么,你这么快就忘了她送给你的耻辱吗?”
闻言,赤水丰隆捏紧了拳头。
纵他心胸再宽广,也不能对当众撇下自己,与旁人私奔使他天下男人沦为笑柄的女人无丝毫怨怼。
最初听到陛下要将摄政交给那人,他认为她德不配位,也有过偏激的言辞,可那是他不知前因后果的情况下。
后来看过那本册子之后,他便明白了太尊的意思。
他自小被当做赤水氏未来的族长培养,肩负着氏族的使命与责任,早就习惯了事事以大局为重。
他个人荣辱在氏族兴衰与天下安危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过他实在没想到,亲妹妹会来戳他的痛处,他咬着后槽牙点头,“好好好……我也不奢望你对她如何感恩戴德,但是馨悦,我请你记住,只要你还坐在王后的位置上,你代表的就是辰荣族,太尊和陛下的决策容不得你质疑,他们的手段也绝非你想的那么简单,以后做任何事之前,请动动你的脑子!别让你的心胸狭窄和目光短浅,害了整个辰荣族!”
“是啊!”辰荣馨悦嘶吼一声,将折断的树枝被拍在桌案上,看着被氏族视为天之骄子的哥哥,崩溃自嘲,“我是心胸狭窄,目光短浅,谁叫我小小年纪只能在西炎城做质子?不但被人嘲笑欺负,还整日提心吊胆,生怕哪日就变成了阶下囚啊!”
她一番声泪俱下,让赤水丰隆既愧疚又心疼。
他知道,是妹妹牺牲了自己,才换来他在赤水族安然无恙的长大,她吃过他未曾吃过的苦,才形成了如今这样的性子。
是他欠她的。
延钦已在查那些死士的来源,虽他有信心短时间内查不到辰荣氏身上,但馨悦此番动作做的太多,以太尊的睿智与城府,迟早会怀疑到她头上。
他必须得想办法,想办法做出补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