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
我在剧痛中惊坐而起,浑身冷汗淋漓,胸口啃骨噬心的痛仍在持续。
这痛感……似乎有些熟悉。
紧捂着胸口,咬着牙缓了一会,我才抬眼去看四周,漆黑的夜空一望无际,只有身旁一大片微光忽明忽暗。
我拧眉凝视着光晕内笼罩的欣长人形,记忆也在一点一点回笼。
这是师父……
不!
是李相夷!
那些光尘吸附在他身上,似会呼吸一般,轻轻闪动着。
看上去………很兴奋?
失去记忆前的一刻,这些东西好像爬上我的手臂……
我下意识打了一个激灵,急忙摸了摸自己身上。
什么都没有。
不对!
仔细感受一下,衣服上似乎沾了一层薄灰,用指腹轻捻,能感觉到如沙砾般的细小颗粒感。
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但根据我的记忆来分析,一旦触碰到它,便会进入梦境,且陷入梦境的人,能保留所有的感官。
就像……真的重新活了一次。
虽然目前并不清楚它们为人织梦的目的是什么,但能肯定的是,一旦入梦者苏醒,它们便会被彻底反噬,变成死物。
变成一捧尘灰。
身体疲惫的像连续爬了几天几夜的山,太阳穴又在隐隐作痛,思绪很难集中。我又躺了回去,阖上眸,深吸了一口气,迫使自己去思考。
失败了,它们就会死,那成功了呢?
它们能通过梦境从入梦者身上获得什么?
或者说,我从梦境中醒来,失去了什么?
肯定不是身外之物。
那会是什么?
我按了按疼的越发厉害的太阳穴,忽然脑中灵光一闪。
元神!
不好!
我忙起身去驱逐李相夷身上的东西,手很轻易的从光晕里穿过,却触碰不到他们。
看来外力无法影响它们。
那就只能想办法唤醒李相夷。
“李相夷!醒醒!快醒醒!”
任凭我如何摇晃,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沉思片刻,我咬咬牙,摸索着将手伸进他的衣襟内,“李相夷,先说好,我不是趁人之危,这都是为了救你,你能理解的吧。”
说罢,便在那宽厚紧实的胸膛上狠狠掐了一把。
没反应。
正在我犹豫要不要加大力道再来一次时,手掌下的胸膛轻颤了一下,紧接着便传来一声闷哼。
吸附在他身上的光肉眼可见的迅速暗淡下去。
一双晶亮的眼眸睁开,他呆滞了几秒,朝我看过来。
光线突然暗了大半,我适应了一会,刚要出声,便听见一声很轻的吞咽声,随即便传来男人微哑的嗓音,“你在干嘛?”
我愣了愣,“我在救你啊,你都不知道,这些东西会织梦,如果一直陷在梦里,你的元神就要被这些东西给……呃。”
感受到手掌下起伏的节奏,和男人逐渐转移到胸膛上的视线,我立马抽回手,讪讪一笑,“很疼吗?我也不想的,只有感觉到疼了你才能醒过来。”
“无妨。”
李相夷坐起来,曲起一条长腿,手肘支在膝盖上,神情痛苦的晃了晃脑袋,似是无法缓解脑中的疼痛,他便用拳头抵着额头,闭着眼加深呼吸。
他醒了,我悬着的心便落了地。
太阳穴还在一阵一阵钻痛,我也无心多说话,索性跟他一样,支起手肘轻轻揉按。
不知道我们这场梦做了多久,也不知道极荒之境里的昼夜有多长。
若要离开这里……
我望了望漆黑一片的四周,又看了眼地上那道唯一的光源,叹了口气,“想想还真的有些滑稽,竟要沦落到靠差点要了我们命的怪物给我们照明探路。”
李相夷闻声动作一顿,抬头朝自己的软剑看去,剑身被光尘完全覆盖着,上面的散发出的光线在微微颤动。
他眉头微拧,“小夭,你方才说,它们能为人织梦?”
我正揉着穴位,闭着眼答他,“对啊,而且我猜它们是根据我们曾经的记忆来织梦,我们醒了,它们就失败了,你摸摸你身上,都是它们的尸体。”
李相夷捻了捻袍角。
“那……”他语气微顿,“它呢?”
“?”我疑惑的睁开眼,便看见李相夷正神色凝重的盯着他的剑。
我的视线也随之落到剑上,看着那似呼吸般颤动的光晕,忽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我猜错了,还是你的剑……”我咽了咽口水,“也在做梦?”
没等他回答,我又追问,“你梦到了什么?”
李相夷揉了揉眉心,“我梦到我中毒之后被无了大师救起,万念俱灰下换了一个名字生活,然后……”
他看向我,语气微顿。
我眨了眨眼,试探开口,“李莲花?梦里你收留了我,对不对?还带我去冀州找我娘,对不对?”
李相夷微愣,随即点头。
现在可以确定,我们进入的是同一个梦境,且我和李相夷都出现了元神损伤的症状。
“所以,它们真的会根据人过往的记忆来编织梦境。”脑中不断闪过梦境的片段,最后的画面停在一封血书和沾血的铃铛上,心口忽而一紧,我下意识看向面前的人,思绪骤然清明,“是执念!它们会从记忆中找到每个人的执念,编织出相应的梦境!”
“若执念得偿所愿,意识便会深陷在梦境里无法苏醒,失去意识的元神,便如俎上之肉,供它们蚕食……”
“还好……”
我将手贴在胸前,感受着虚弱缓慢的心跳,自嘲的笑了笑。
说了要同那个人恩断义绝,永不相见。
到头来,却是他感知到我濒临死亡,控制蛊虫让我心痛苏醒,救了我的命。
“还好什么?”男人略带困惑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拉回来。
我朝他笑了笑,半开玩笑道,“还好我体内有一只蛊虫,关键时刻咬了我一口,救了咱俩的命。”
说着我看向那把剑,“还亮着光,说明它们还活着,活着就意味着……”
我惊讶的挑了挑眉,“莫非你这剑体内,也有元神……不对,应该叫剑灵,诶!你干嘛?”
我话还未说完,便见李相夷拿起剑,干脆利落的用手指在剑刃上划了一道。
于是最后一点光源也暗了下来。
但紧接着,整个剑身泛起了幽蓝色的光。
我眨了眨眼,对着那眸底映着蓝光的男人感叹,“你这把剑,不简单啊。”
“诶!”我突然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挪到他身侧,用肩膀轻轻撞了撞他,“你听到的那个声音,会不会是你的剑在说话?”
李相夷紧握着剑柄,脑海中闪过一些细节,好一会才道,“或许……它原本就属于这里,机缘巧合之下才去到了另一个世界,被世人称作天外云铁,意外落入贺家,成为贺家家传秘宝。”
“初下山那年,我和师兄赶去贺家,却晚到了一步,贺家家主弥留之际,将幼子托付我们二人……”
他说着,语气明显缓了下来,眉头微蹙,带着淡淡的疑惑,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半晌后才话锋一转,“十六岁生辰那日,师兄送了我一件生辰礼,是一把削铁如泥、吹毛断发的软剑,我为它取名吻颈,以此纪念我与师兄之间的情意。”
“经此一梦,我才得知,它竟是云铁所制,是当年贺家那块人人觊觎的天外云铁。”
觊觎二字,他咬的格外重些。
男人被划破的手指缓缓抚过剑身,眸底饱含挣扎与困惑。
贺家主托孤的情景历历在目,当时没有太在意,如今想起来,师兄那时趁机提起云铁,心中有无歹意?
吻颈剑倘若真有剑灵,那么这场以执念为主的梦境里,贺敏的出现和他所说的话,阐述的事情,便是剑灵一直耿耿于怀的事情。
这是否也代表着,吻颈剑灵真实的记忆里,贺敏有着另一种结局?
若真如此……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在剑刃上愈收愈紧,新鲜血液的灌溉使剑身散发出的光更加耀眼。
他想,他的血能唤醒吻颈剑灵,应当也能和它建立感应。
在未经证实的情况下,他不愿意去揣测自己一直敬重的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