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西岭马场,绿草如茵,风景如画。
这里是京城高门淑女们练习骑射打马球的专用场地。
若是没有侯府的面子,普通百姓连马场的门都叩不开。
雪娘拿着柳夫人的帖子,到马场选了一匹黑色的乌蹄马。
这种马来自北疆,雪娘熟知它们的性情,看着桀骜不驯,难以驯服。
但是只要与它们混熟了,便格外温顺听话。
上了草原,跑起来四蹄腾空,犹如腾云驾雾一般。
马夫见雪娘选了乌蹄马,有些惊讶,犹豫着劝道:
“二奶奶不如换一匹,这乌蹄马可不好驯服,别摔着您……”
雪娘笑一笑,马夫呆了,低下头不敢看她。
江嬷嬷跟着,给了他一块银锞子,笑着说:
“麻烦您,拿些它爱吃的料来。”
马夫乐颠颠地去提了一袋麦子来。
雪娘抓了一把,捧在手心,马儿呼哧呼哧地吃了。
大舌头还卷了卷,舔雪娘手心,痒痒地,雪娘乐得咯咯笑。
好久没这么开心了,她心里突然一阵酸楚。
一年前,她还在马场,与广平哥哥驰马奔腾,哪想到没几日便家破人亡。
入了京城本想寻机报仇,如今却陷在侯府里,出不得,进不得。
雪娘招招手,从江嬷嬷带的包袱里拿出一个苹果。
凑到马儿鼻子边,“喜欢吗?好不好闻?吃吧,这个好吃呢!”
马场里不会给马儿喂苹果这种饲料,太昂贵了。
但雪娘知道,马儿喜欢。
戈壁上有一种沙果,她偷偷喂给马儿吃,就没有不爱的!
她抚摸着乌蹄马的鼻梁与鬃毛,在它耳边说:
“我给你起个名字吧,就叫乌云,怎么样?”
雪娘与乌云聊了好一会儿,才解开缰绳,翻身上马,入了围场。
马夫见洛二奶奶选了一匹烈性的马,心中直嘀咕。
别家的女眷刚进马场,都选矮脚马,怎地这位如此胆大?
哪想到自己一不留神,这位便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马夫追着直喊:“二奶奶小心!”
这要是伤着了,他可担不起责任。
下一刻,马夫便大张着嘴巴,惊讶得好半天才合拢。
得,这位洛二奶奶是练家子,比他骑术还溜!
雪娘去了马场几次,高嬷嬷见她骑术确如柳夫人所说,非一般人所能比拟。
便与她讲解一些打马球的基本规则与技巧,让她练习击球带球。
对雪娘来说,这可比练习走路说话要畅快多了。
可惜的是,高嬷嬷陪着她练了几次,膝盖旧伤复发。
她常年在宫里劳作,动不动就下跪。寒冬酷暑,一跪就几个时辰,早就落下一身病痛。
这几日陪着雪娘骑马,拉动了膝盖,疼痛难忍,在清影院厢房卧床休息,夜里痛得睡不着。
雪娘在内室都能听见她的呻吟。
北疆寒冷,腿脚疼痛是常见的毛病,雪娘以前经常给祖父做药包热敷,按摩,很有经验。
她一声不响地,去药堂开了药,回到清影院,亲自研磨,用细棉布缝了药包,给高嬷嬷热敷。
夜里果然舒服很多,高嬷嬷能睡个好觉了。
“谢谢二奶奶了,这毛病可跟着老奴二十几年了,如今竟有个法子能缓解,真是难得的福气啊!”
高嬷嬷说着,眼里竟然泛起泪花。
她一生未嫁,无儿无女,一身病痛。夜间痛入腓骨时,也无人问津,只能自己苦苦煎熬。
哪里想到老了,还能遇到雪娘,对她有几分真心。
雪娘靠在高嬷嬷膝头,不敢太用力,满脸真诚地说:
“嬷嬷,雪娘父母双亡,无依无靠,能遇到嬷嬷,得您倾心相授,雪娘感激不尽的,能为您尽一点孝心,也算是弥补我不能承欢双亲膝下的遗憾,想来我祖父,爹娘在天之灵,见我得您疼惜怜爱,也是抚慰。”
她这一番话,发自心扉。
柳夫人与侯爷虽然善待她,毕竟身份尊卑差距太大,再照拂雪娘也很难亲近。
高嬷嬷身份不同,也受过人情冷暖,吃过百般苦楚,自然更能体会雪娘的处境与心情。
雪娘轻易不诉苦,但在高嬷嬷这里,她愿意敞开心扉。
高嬷嬷伸手抚摸着雪娘发髻,不免动容,若不是身份有别,认雪娘做个义女,岂不是善缘。
可惜啊,她毕竟是侯府二奶奶。
雪娘让高嬷嬷在府中好好休养,自己带着如意和小厮去马场练习。
这日她正骑着乌云,练习用球杆带着球跑。
这活说起来简单,施行起来可不容易。
要控制马的速度,还要控制球的方向与力度。
而且在赛场上,还会不断有人来与你抢球。
“甚至有那阴险的,还会故意使坏,让你落马。”
高嬷嬷一副轻描淡写的模样,雪娘心里不寒而栗。
赛场上落马,那是会被踩踏的,轻则重伤残废,重则一命呜呼!
“所以马球是一项很危险的活动,你看侯府里五六位姑娘,老夫人一个都没教。”
柳夫人的马球技术,高嬷嬷亲眼见识过。
连当年皇后,如今的太后,都赞不绝口。
她不想教侯府那几位小姐,借口这项活动太危险。
实际上看不上洛府那几位小姐,高不成低不就。
说是侯门小姐,出门去总有点小家子气。
说是纯真率性,偏偏一个个扭扭捏捏。
难得柳夫人能看上雪娘,愿意把毕生所学教授与她。
“让她先学会基本的,过些时日,我再去教她如何击球,进球,过人,抢球。”
点球,空中击打,带球入门,这些技巧,都需要长期训练,非一日之功。
最基本的就是跑马控球,如果这都做不好,就别上场了。
雪娘练球入迷,每次去马场,都要消磨半日。
不知是谁把消息传出去,罗雪娘在马场练习马球术。
这日她正在马场奔驰,听到远处一阵喧腾。
雪娘瞄了眼,是一众贵女,她没搭理,继续练习。
贵女们驱马靠近,随风传来一阵嗤笑声。
“这不是护国侯府那位二奶奶吗?”
“对啊,听说她连最基本的用餐礼仪都不懂,竟然还来学马球?”
“是打算跟着咱们捡马球吧,哈哈哈!”
众女纷纷笑起来,一个个虽然骑着马,却非要抬手捂了嘴,作出娇羞模样。
雪娘忍不住在心里骂:
“都到马场了,作出这般扭捏模样,是要给谁看,也没有郎君在旁边啊,真是装十三装成德性了!”
脸上却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驱马过去,从容见礼道:
“各位小娘子有礼了。”
一位身着鹅黄色骑装的女子驱马往前几步,靠近雪娘。
昂着下巴,一副睥睨众人的模样,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才说道:
“早就听说你了,没想到是这般狐媚子模样,难怪自不量力地往洛二郎身边靠,可惜啊,二郎根本不搭理你!”
这位便是赵阁老家的嫡幼女,赵纯珠,家人亲友都唤她珠儿。
雪娘不置可否,笑道:
“听这话意思,这位娘子似乎与二公子很是熟络,只是怎地从未听二公子提过,怕是你认得他,他不认得你?”
赵纯珠一瞪眼睛,举起马鞭,就想抽。
旁边绿衣女子纵马上前,伸出马鞭压住她胳膊,轻声说:“纯珠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