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床头柜上抽了一张卫生纸递给她,安慰她,“别哭了,这不是见到了么。”
罗贝贝有些不好意思地擦脸,自己一个大人还要七岁的弟弟安慰,擤了下鼻涕,重新让自己镇定下来。
罗贝贝急切地问出这两年一直困扰在心里的事情。
“爸妈去世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奶奶说是你……杀了爸爸妈妈,但我一直不信。我和警察一直都在找你,可怎么也找不找你。你这些年都去哪儿了?又是怎么认识的席合小姐?”
最不想记起的往事就这么被血淋淋地拎出来,席望眼前好像又看到了那个总是扯着他头发打他的癫狂男人,以及神情阴冷、在旁边指挥的女人。
以为已经遗忘了的痛苦和恐惧,这一刻又逐渐吞噬了心脏,让呼吸都变得灼热疼痛起来。
“别提了,我不想再提这件事,永远也别提。”
那是他的噩梦,却也是他解脱的转折。
既可怕却也爽快,或许这就是为了遇到席合小姐所需要付出的代价。
若未经历极致的残忍,也不会遇到席合小姐,得到救赎。
罗贝贝看他紧绷的脸,可以想象他定然是经历难以忍受的事情,才会彻底爆发,造成最后那样的结果。
虽然失去父母的这两年她过得很辛苦,但其实她并不觉得惋惜或伤心,更没有对弟弟的不满或怨恨。
她也感受到了解脱,至少身上束缚的枷锁解除了,她拥有了自由掌控自己生活的权利。
拥有那样一对疯子一样的父母,弟弟这个亲生孩子,比她这个养女过得更可怜更痛苦。
想起最初父母收养她的原因,只是因为她和他们早逝的第一个孩子长得有五分相似。
那是一个集所有美好词汇为一体的女儿,漂亮、乖巧、体贴、优秀,善良……
这并非是父母自卖自夸的评价,而是所有认识那个女孩的人统一评价。
即便出身在那样普通、甚至有些糟糕的家庭,她依旧保持着最为美好的品质,是父母最大的骄傲和幸福。
然而那样一个完美的女儿,却因为一场感冒早夭了。
父母痛不欲生,性情急剧转变。
两人本就都是自幼处境凄凉,感受尽人性悲凉、磕磕绊绊互相拥抱长大的可怜人,本心向恶。
女儿的离世让两人更加怨恨天道不公,性格也越发恶劣。
两人在遇到罗贝贝后,发现她跟女儿长得五分相似,欣喜地将人领养回家。
开始时对她体贴备至,渐渐地就露出了本来面目。
强硬要求她一举一动都要模仿着去世的女儿的样子,反反复复地教,学不好或者做错了就挨打,那一年是她最辛苦的日子。
直到后来妈妈又怀孕了,父母俩的心思都放到了新生命身上。
罗贝贝感恩这个孩子地到来,甚至期盼着自己被驱赶回孤儿院,这样就不用天天挨打的生活。
但父母并没有放她回孤儿院,不过也没再强逼着她模仿那个逝去的女儿。
罗贝贝以为自己的生活迎来了阳光,非常喜爱这个改变了他们一家人的弟弟。
然而后来她才明白,父母不是因为新生命的到来而改变,而是将对她的残忍转移到了弟弟身上。
弟弟因为是个男孩,在出生那一日就让父母大失所望,总是抱着他咬牙切齿地念叨。
“你为什么是男孩,为什么是男孩……”
罗贝贝甚至偶然看到妈妈把手放在弟弟脖子上,像是想掐死他,最后终究还是忍住了。
那一刻起,罗贝贝就日日为弟弟吊着心,时时关注着他,以防父母突然哪一天不受控制。
虽然是男孩,但父母还是将弟弟按女孩打扮,把他当做女儿的替代品,甚至名字都是延用的女儿的名字,叫罗甜甜。
一个男孩,却有一个这么女性化的名字,可见父母从未承认过他的性别,甚至从未承认过他这个人本身。
在父母眼里,他可能只是女儿灵魂重新回到他们,容纳女儿灵魂的一个躯壳,一个没有感情、温度的器皿而已。
在弟弟还幼小时,家里还能相安无事,等到弟弟三四岁,渐渐有了独立的思考能力,矛盾自此爆发。
弟弟抗拒女孩的打扮,不想穿裙子,不想留长发,更不想听从父母的命令一板一眼地规定所有言行,按着他们心中女儿的模仿。
寻常孩子这个年纪都是父母说什么做什么,完全依赖、顺从父母,父母的话都是对的。
悲惨的是弟弟是个先天聪慧的天才,自小就跟同龄孩子不一样,早熟地可怕。
这样的早熟也促使与父母间的矛盾早早爆发。
平静的生活被打破,弟弟被关在家里不再上学,家里只有女孩的衣服,没能按照父母的要求做事就会挨打挨饿。
他们坚信在这样的调教下,曾经那个优秀完美的女儿肯定能再次回来。
然而结果并不如他们想象的那么顺利,弟弟固执反抗,小小年纪也不知道哪儿来的那么大的毅力,坚决不屈服。
那段时间的家庭气氛可以用可怕来形容,罗贝贝恨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学校上课,不想回家。
然而她必须回去,并且下学后立马回去,一刻都不耽搁。
弟弟独自被关在家里,经常一饿就是一整天,也唯有她这个被父母忽视到脑后的养女才有机会偷偷给弟弟送点吃的。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两年,终于在某一天她脚步匆匆放学回家时,发现家里起了大火,楼栋外面围满了邻居议论纷纷,还有消防员在灭火。
罗贝贝高仰着脖子望着火势熊熊的窗户,发现那正是她的房间。
从邻居的话里她拼凑出事情前后经过,弟弟在又一次挨打后彻底忍不下去,反杀了父母。
对于一个五岁小孩如何反杀两个大人,围观群众并不觉得不可能,人在求生意志下什么不可能的事都能变成可能。
弟弟逃跑时的形容当时有邻居看到,已经快要入冬的天气还只穿着短袖短裤,衣服单薄破烂,身上全是纵横交错的伤痕,新伤加旧伤,一看就是长期遭到殴打。
围观人群都在痛斥那对父母的可恶可恨,没有一个人责怪一个五岁小孩的自救。
据说这把火也是弟弟逃跑前放的,就是为了彻底烧死那对不是人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