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午时,大街上车水马龙,时隔数月,青浔再次来到京城,这次再来心经已然不一样,现在找到了师姐宋清,感觉以前追求真相的迷茫像风吹水雾般,突然清晰了不少,心也安定很多。
青浔饿了,找了小吃摊档要了碗葱花肉丝汤面,他吃了几口,觉得还没有弥霜在峂山山居时煮的野蕈鸡蛋汤面好吃。
“不知道弥霜怎么样了,宋清师姐有见到弥霜吗?”作为朋友,青浔心里还是担心弥霜的,只是平时跟青松师兄在一起,他知道青松敏感,不希望其他男子与弥霜走得太近,所以只要在青松面前,青浔都将弥霜唤作“凌小姐”。
青浔走到希声在飞鸽传书中说的馨竹乐坊时,已经快到午后。
当他来到乐坊门口,刚好看见希声出门。她赶着去清正司报到,她替青浔跟乐坊里的工人打过招呼后,吩咐青浔在乐坊里等她,然后就走了。
“青浔哥哥!”青浔转身,看见卢心抱着古琴从远处走来,青浔觉得惊奇。
卢心说:“哥哥,我还要去教堂练琴,今晚再聚!”
青浔更加惊奇了,他心想,卢心什么时候变得有礼貌了?如果是以前,估计就是看他一眼,点一下头,然后就走了。
青浔在乐坊内找不到卢宁,他无所事事,路过乐坊的庭院,他听见有人在高阁上用古琴弹奏《风入松》。
比起宋清的琴音,阁楼传出的琴音更加清新脱俗,青浔一时之间只觉得自己如入烟雾缭绕的崇山峻岭。
反正闲来无事,他拔剑耍起了剑舞。
楼阁二楼里的如闻,正襟危坐于窗户旁,她通过虚窗看向庭院中正在舞剑的青浔,觉得好笑,但她想不动声色静观其变,于是忍俊不禁。
后来,如闻将弹奏之曲换成《长清》,青浔听到曲子有力转乾坤之感,弹奏之人好像是想以乐曲为械,与他舞剑比试。
青浔停下舞剑,寻声而望,见高阁虚窗。
他站在庭院中安静地听完一曲后,朝着楼阁的方向躬身作揖,然后离去……
金麒帮如闻从盈春园赎身后,就带着她,跟着希声来到京城开设馨竹乐坊。
虽然金麒对如闻多有照顾,如闻甚是感激,但只觉得金麒对自己的只是知遇之恩,对金麒一直相敬如宾。
每到夜晚,她总是看着水中月影,想劝服自己,如果金麒有所求,应该答应他。
时至下午,教室内,金麒终于对如闻说出心里话,希望如闻与他相伴中终老。
然而金麒后来说得话,让如闻心如死灰。
金麒说:“我家中多有陈规旧章,思想顽固不化,我们可以明修栈道,暗道陈仓。”
如闻一听,不用金麒细说,她就知道他心中主意。
如闻顿觉心灰意冷,她说:“我只想与良人一双一对,一生一世。我之前在盈春园,看尽繁花似锦、世态炎凉,只有二人一心一意互相扶持,才能淡然处世。勾心斗角的事情,我不想做,更加不想跟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金麒看如闻说得刚烈,他劝说:“现在以纳妾为名让你过门,只是权宜之计,只要我以后坚决不娶正室,而你能生育男婴,家里为了传嗣,会同意我将你扶正的……”
如闻想,金麒一开始对家里就软弱妥协,以后也不可能有实力与家里抗衡,长此下去,他会妥协娶正室的,说不定自己的孩子也要过继。
万念俱灰的如闻,决定与金麒决绝,她说:“公子为我赎身,我无以为报,但这件事,请恕我不能答应公子。我也无面目在公子开设的乐坊继续教习,我会将在乐坊赚得的工钱还给公子,但我需要公子允许我留下一些盘缠,我可以到街市中安顿自己,以后以女红织布为业,赎身的钱,我一定会全数还给公子的。”
金麒想挽留如闻,但见如闻眼神坚决,且他对如闻一直敬重,也不敢以肢体接触阻拦她。
如闻几乎是冲出教室,她回到自己暂居的楼阁,准备收拾行囊。
这一晚,如闻辗转难眠。
她想,馨竹乐坊是她出生以来,最喜欢的地方。在乐坊里,她终于能实现人生价值。但她深知,不是靠自己双手得来的东西,终究成空。
翌日,如闻坐在庭院小池边环顾乐坊最后一眼。她想起小时候本是要被家人送去尼姑庵,但被到尼姑庵上香的盈春园老鸨看上,家人替她签了卖身契,如闻就入了盈春园了。
如闻看着即将飘散的柳絮说:“此身如柳絮,只能随风去。”
她想,不能如柳絮,只能如柳叶,只随风飘扬,不可离枝,若是离枝叶落,不是落叶归根,而是零落成泥辗作尘……
当日,青浔在乐坊等希声,他看到在庭院池边有一位女子,好像要迎风而眠,虽然简单梳妆,但容貌迤逦,举止优雅,他一时看得入神。
后来他回过神来,走近池边,却听到如闻自嘲。
青浔不认同如闻的自嘲,他说:“生如柳絮不是错,随风飘然不是错,飘零而不自控,随风而不克制才是错。”
如闻转身,看见青浔,她想起那正是昨日在庭院中与她舞剑较量琴音的男子。
二人四目相对,良久无言,无语。
如闻想,素不相识的人,却说出她心中所想,心中莫名感动,想要问他的名字……
“青浔。”希声站在远处的小桥上,叫住了他。
青浔与希声挥手示意,等他回头,才发觉如闻不见了。
后来,如闻拿着包袱,背着古琴来到乐坊中主管的账房,如闻向金麒请求说:“公子,我会将大部分所得给我公子,出了乐坊之后,我会边工作边还欠款,直至不再拖欠。”
金麒知道如闻性格刚烈,他想不出回应的话,等到如闻走出房间,他才鼓起勇气拉住她说:“如闻,我从未想过让你走……”
肢体接触让如闻想起初到盈春园时,她少不更事,不懂与登徒子周旋的时候,她惊觉挣扎。
青浔跟着希声路过账房之外,看见金麒与如闻二人在门口拉扯。希声已经猜到他们二人的矛盾,刚想去劝说二人冷静
青浔以为如闻遭金麒骚扰,他用擒拿十三式最后一式擒住金麒。
看见金麒被制服得哀声连连,如闻担忧地说:“这位公子,金公子是乐坊老板,方才我们因经营问题意见相阻,有些误会,请公子放开他吧。”
青浔这才放手,金麒边揉着手腕边说:“如闻姑娘与乐坊签了工单契约,如果提前毁约离去,是需要付违约金的。且不说金额高,现在很多平民百姓家的姑娘都想找女老师学琴,如果如闻走了,那些姑娘就不敢学了,乐坊也会有所损失……”
“而且女子学琴,本来就门路少,让男老师教学,又怕惹闲话,你走了,那些女学生是学还是不学呢?”
这一番话,如闻听了深有感触,她说:“公子,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我不能答应公子的请求,没有面目继续留在教坊。”
金麒说:“我不是想着要你回报我,才帮你赎身的。我只是不想你琴诗双绝,却要埋没于滚滚红尘之中。”
希声说:“如闻姑娘,如果独自出外工作,试想一下,你不通京城商事规矩,不知京城横街路网,突然隐于市井之中,衣食住行,你有没有想过怎么处理?”
如闻之前只顾意气用事,确实没有作过多考虑,只想逃离金麒的束缚。
希声继续劝说:“如闻姑娘,不如留在教坊,一边教习,一边了解京城商市商事,我和青浔平时都会外出调查,你得空就跟着我们,顺便一同认识京城的路。你们二位觉得如何?”
金麒说:“希声所言甚是。我昨天说的事情,如闻姑娘现在接受不了,那我们边走边等好吗?”
“姑娘筹谋自立,我继续做家里的思想工作,等到姑娘可以自立门户了,如果我劝服家人,姑娘再作决定也不迟。”
青浔听得云里雾里,但他注意到金麒说的“赎身”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