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霜在庭院假山之后,不知道哭了多久,她听到四处都是奴婢、侍从寻找她的声音。
她想起方才哭得太久,脸上可能有泪痕,她用巾帕,沾了一旁树叶上的露水,往脸上抹去。
“义父看你没有回房间,派人四处寻找,都急坏了……”她听到假山之外,传来风唤的声音。
“你从小就这样,还记得有一次我顾着自己去玩,没有带上你,你也是偷偷躲在假山后面哭。”风唤浅笑着,包容地帮她整理脑后已经乱了的发髻。
“那……你还记得我及笄那年,在树上偷偷吻了你吗?“弥霜终于鼓起勇气,问了这段日子以来一直藏于心底的话。
“记得。”风唤在假山的阴影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为什么我现在才记得?”弥霜问。
风唤继续走进假山的阴影里,来到弥霜身前,他说:“因为父亲对你用了魂牵丝和梦绕藤,他不想你记得这些事情,他认为当时你年纪尚轻,太早涉足情爱,只会导致你情绪不稳,容易毒发。”
弥霜说:“现在比起当时也只是过去四年,而你现在对我……如此这般,就不怕我发病吗?”
风唤说:“我怕,所以我让你服下东皇乾坤丹。”
弥霜握着风唤的手说:“你为匪天易侍都做了什么?”
风唤说:“我做了别人做不了的事情,情蛊的解药只有我能调制……”
弥霜担忧地说:“仅仅如此吗?”
风唤说:“不要看小情蛊,催情、催眠,神不知鬼不觉。要解蛊毒,本来需要三重解药。而我近几年已调整至两重,大大缩短药力发挥时间。”
弥霜心里有个问题,不敢去问。
风唤却告诉她答案:“我没有对你用过情蛊。”
弥霜暗暗松了一口气。
风唤笑了,他说:“如果要对你用药,我不想浪费任何一个求药的机会,我只想求东皇乾坤丹。”
“服用了催情的情蛊之人,有一段时间神情恍惚,这段时间情蛊在体内催情,你可以回忆,你有没有这样的时候,而且就算你不记得,旁人也会提醒你。”
“另外,命主告诉过我,如果情蛊的效用与中蛊之人心理趋同,情蛊不久之后会被体内血脉同化,最后化于无形。”
“如果你已对我动情,我还对你用情蛊干什么?”
风唤将弥霜带出假山,帮她将手中紧握的祥云相思发簪再次别到发髻上,清冷的月光轻轻铺洒在二人身上,她看清风唤的神色,疲倦而宽容。
弥霜说:“你这次说的都是真的吗?”
风唤说:“我哪次说的不是真的?”
弥霜说:“你在峂山山居说爹爹让你单独开府,你要带我出府,但是今天爹爹只同意你开府,并没有同意我出府……”
风唤说:“我当时说,义父没有说不同意,他今晚也说要看你的选择,难道我说错了吗?”
弥霜仔细想来,原来是风唤在玩文字游戏,好像也不能说他错了……
风唤听到红莘在附近呼唤弥霜的声音。
风唤说:“我的同心结,你还愿意还给我吗?”
弥霜想起在舟山灵药谷时,风唤担心同心结因刀剑无眼导致损坏,让她帮忙保管。
风唤说:“现在你……讨厌我吗?”
弥霜抬头看向风唤,他的眼神忧郁黯然,好像已经在心里自问自答。
弥霜说:“风唤,为什么你不自信……”
风唤说:“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我喜欢你,愿意为你穷尽一切。”
弥霜想起在峂山山居里,她也跟宋清说过差不多的话,她说倾尽所有也要帮宋清恢复本元。她知道,这是一种坚定的执着。
红莘呼唤弥霜的声音越来越近,风唤还听到沉稳的脚步声,他看见弥霜终于从怀里拿出羊脂玉佩同心结。
风唤看远处树下,红莘着急走过来,身后跟着的是义父凌天哲。
风唤这才伸出手,握住弥霜的手,接过同心结。
凌天哲焦急而关切地说:“弥霜,你刚才去哪儿了?你知道全府上下都在找你吗?我差点就要派人去找希声调动清正司的人去找你……”
凌天哲还想继续训话,他看见二人手中的同心结,却不再说话。
凌天哲看见,那是双耳同心结,亡妻单晴柔与他定情时,也送了同样的绳结给他。凌天哲永远也不会忘记这种编法的同心结。
风唤说:“弥霜说,她方才在找长草,要编织同心结送给我,可能是编织时太入神,没有注意到附近的人,我代她向各位说对不起。”
弥霜心里惊讶,这是长久以来,她听到风唤说的第二句对不起。
凌天哲对风唤说:“女儿长大了,对于她的想法,我作为父亲已经猜不到,你以后就替老夫好好照顾她吧。”
众人惊讶,庭院里良久鸦雀无声。弥霜看到风唤的脸上似笑非笑。
凌天哲对风唤说:“三书我会签字的,六礼中后三礼,要等你单独开府后再继续。”
风唤听后,他强忍着心中的激动,故作平静地说:“谢义父成全!”然后跪下向父亲行三叩首之礼。
弥霜惊讶于风唤如此隆重道谢。
风唤从来不是卑躬屈膝之人,但唯独对父亲言听计从,毕恭毕敬。
凌天哲扶起风唤,转头对弥霜说:“起初我还担心你不愿意,以为你要去追随藏剑山庄的人,但现在你要与风唤成婚,只要是他,我就放心了。”
弥霜还在思考这句话的深意,她没有发现碧凝掩面偷笑,红莘为二人喜极而泣,陆冲、陆捷对风唤躬身作揖道贺。
后来,风唤牵着她的手,向众人告辞。
虽然风唤一路沉默不语,但弥霜从他步履的轻快,手心的汗,就知道他心中的喜悦无处可藏。
风唤将弥霜送到小楼二楼房间,告诉她要好好休息,然后转身就要下楼。
弥霜以为他要走了,谁知道在弥霜就要关门时,风唤又跑回来,将她拥进怀里。
风唤言语里透着笑意说:“我知道近期你经历了好多事情,知道你心里害怕,我这就让碧凝和红莘过来陪你。希声入股了一间乐坊。我明天就带你去馨竹乐坊看看。”
弥霜虽然应声说好,但心中还有疑惑,眉心紧锁。
风唤用手指点向她的眉心,顺着她眉毛的方向两端轻抚,想帮她舒展解忧。
风唤说:“你说我不自信,你呢?你相信我吗?”
弥霜说:“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我喜欢你,不怨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