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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只看了三分之一的稿子,却都没有问苏瞳剩下的内容,只是说下次有时间一定要看看后面的稿子。

“这个故事确实挺有意思的。”

余桦再次提到有意思,但其实他说的有意思跟常人理解的有意思并不是一回事情。

《菩萨蛮》是一个悲剧故事,虽然悲剧的展现在结尾,但前面三分之一的基调已经看得出来压抑以及伤感了。

余桦说的有意思,只是说这个故事写得很特别,跟一般的视角不同而已。

总的来说,这就是两个死人守护着几个活人,但因为已经死了,无法守护住的故事。

虽然设定挺奇幻,但这就是一部现实主义,而且是传统的现实主义,并不具备真正的魔幻主义色采。

事实上,很多时候,把两个死人换成活人,故事也是成立的。

现实中,很多人的生活也是如此。

只不过这个设定,夸大了家人之间相处的一部分特点,能让观众的感受更加深刻。

几人又聊了一会儿《菩萨蛮》之后,苏瞳好奇地问周彦,“你最近有新作么?已经好长时间没看到你的了。”

周彦摇头,“没有,最近一直在忙电影的事情。”

余桦却笑道,“谁说没有,你不是有一部要在美国发表了么?”

他说的是《禁闭岛》。

《禁闭岛》的稿子周彦已经交给张有安了,校稿、翻译都已经做了一段时间,估计再有一两个月就能有结果。

周彦之所以没有提到这本书,自然是因为《禁闭岛》是一部通俗,写它就是为了拿来赚钱的,没有拿出来跟苏瞳他们聊的必要。

听余桦这么说,苏瞳好奇道,“是新作么?为什么先往美国发表?”

“叫《禁闭岛》,是先有了剧本,才有了的。”周彦解释道。

“电影要拍么?”苏瞳问道。

周彦点头,“嗯,要拍,电影公司希望能够在电影上映之前发售。”

“原来如此,那不准备在国内发表么?”

“先发国外吧,要是销量不错,再转内销。”

“这个方式倒是挺有意思。”苏瞳又问余桦跟史铁笙,“稿子你们看过么?”

“他不给看。”余桦微微有些怨气,“我之前给他看《许三观卖血记》的稿子可一点都没有犹豫。”

周彦翻了个白眼,“什么叫不给你看,我那稿子不是送出去了嘛,等到稿子回来,等到稿子回来我再给你们看。”

对于周彦的解释,余桦一点都不买账,“写总不能是一天就写出来的吧,你有的是时间给我们看,但是你之前一直不跟我们说,也不给我们看。”

“之前不是没写好嘛。”

“对,之前没写好,一写好就送出去了。”余桦揶揄道。

周彦拿他没办法,只能承诺道,“下个礼拜我就把稿子拿给你们看。”

“你可要记住你说的话。”

苏瞳见余桦跟周彦斗嘴,也是暗暗感慨,他们的关系真好啊。

余桦这个人他了解,在熟人面前特别放得开,但要是碰见不熟的人,也有点端着。

“对了,你的电影是要上映了吧。”苏瞳说道。

周彦点点头,“我正想说这个事情,二十号要办首映会,苏老师你要是有时间可以去玩玩,就在燕京音乐厅。”

“二十号啊。”苏瞳想了想,“应该没问题。”

他跟周彦他们其实差不多,作代会后面的换届之类的活动跟他都没有关系,二十号他完全有时间。

“到时候我们都去。”余桦说道。

“铁笙也去么?”

史铁笙点点头,笑眯眯地说,“我也去凑凑热闹。”

苏瞳意外地挑了挑眉毛,他没想到史铁笙竟然愿意去参加这样的活动,首映会现场人肯定很多,史铁笙腿脚不方便,向来不愿意去这样热闹的地方。

史铁笙的文章非常有力量,但生活中他跟一般的残疾人并没有太大区别,都不太愿意麻烦别人,也不太愿意被很多人注视。

看来史铁笙现在心态比以前要放松很多,而且他跟周彦的关系也是真好。

以前史铁笙竟然去地坛公园坐着,不会走太远,但是听说现在经常会到周彦的工作室来听音乐。

当然,余桦在中间起到了关键作用,经常是他主动过去把史铁笙推来的。

周彦笑道,“到时候给你们座位安排在一块。”

“一会儿韩少攻来了之后,问他去不去,还有王大姐他们也都问问,人多点也热闹。”余桦说道。

“这电影首映会,咱们这些人去一大群,会不会不太好?”

周彦摆手道,“不会的,燕京音乐厅很大,能坐非常多的人,不一定能坐的满,你们要是能去,还能给我壮壮场子。”

“你要这么说,那我可就非去不可了。”

……

茶叶换到第二遍的时候,前台小李领着一个中年男人来了办公室。

男人穿着一件黑色的棉袄,头发往一边梳,盖住了半个脑门,但能够看得出来,他的发际线已经开始失守。

或许他之所以将头发梳成这样,就是为了遮盖发际线失守的事实。

他有点龅牙,不说话的时候眼睛也是笑眯眯的。

“韩主席,你终于来了。”余桦笑着说了一句。

来人正是韩少攻。

余桦喊他韩主席,倒也不是虚称,他确实是海n省作协主席。

见到余桦他们,韩少攻脸上的笑意绽放开来,“我到门口,看到是电子厂的招牌,还以为是走错地方了,找到门卫一问,才知道来对了。”

虽然电子厂已经搬走,但是电子厂的招牌却还在,周彦也没有第一时间把招牌换掉。

“之前这里是电子厂,不过现在电子厂已经搬走,后面都是我们工作室了。”周彦解释了一句。

韩少攻看向周彦,笑眯眯地走过来,“周彦,久仰大名,今天我可算是见到真人了。”

“韩主席说笑了,我哪有什么大名,倒是你,那可是真正的前辈。你的那些作品,对文学界可有着非凡的意义。还有你翻译的《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也让我认识到了米兰·昆德拉。”

说起韩少攻,可能很多人第一个想到的是“寻根文学”,因为“寻根”这个口号就是他提出来的。

他所着文章《文学的根》,也被看作是文学寻根运动的宣言。

除了寻根文学之外,还有一些人应该会想到《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最早国人认识米兰·昆德拉,就是通过韩少攻跟韩刚合译的这本。

当时这部译本出来之后,在国内大受欢迎,也让米兰·昆德拉在中国迅速走红。

如果没有这个译本,米兰·昆德拉在中国未必能够有这样的名气。

可能很多人认为,就算没有韩少攻他们翻译,后面也会有其他人翻译,但错过了这个时代,情况可能就大不一样了。

米兰·昆德拉这样的作家,如果是九十年代后期,甚至是两千年以后才出现在中国,大概率不会有那么出名。

其实在文学审美上,韩少攻跟余桦是很不一样的。

韩少攻很喜欢米兰·昆德拉,不然他也不会去翻译昆德拉的作品,甚至于韩少攻的也受到了米兰·昆德拉的影响。

但是余桦对米兰·昆德拉可不怎么欣赏。

余桦不喜欢米兰·昆德拉是可以理解的,因为米兰·昆德拉的缺乏故事,这在余桦看来不能接受。

一部如果没有故事,那充其量是个文字游戏。

就像是包子没有馅,那它就只能叫馒头。

余桦被称为先锋派代表人物,而先锋派的写作特点就是注重怎么写,而不是写什么。

这是早期余桦的特点,但是后来他“幡然醒悟”,开始注重写什么了,才有了《活着》。

周彦对米兰·昆德拉倒是没有不喜欢,但也不似韩少攻一样是昆德拉的拥趸。

不过,他们三个在文学审美上倒是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很喜欢史铁笙。

周彦跟余桦就不说了,韩少攻公开说过,1991年即便只有《我与地坛》一部作品,那这一年也可以说是丰年了。

韩少攻第一次见到周彦,他对周彦的印象大多来自那部《树洞》,对于这部,他个人是认可的,并且认为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能写出《树洞》,实在是难能可贵。

所以今天余桦他们邀请他来周彦的工作室,他没有多犹豫就来了。

现在见到面之后,韩少攻的第一反应就是太年轻了,也太俊秀了。

说起来,《树洞》也已经发布了不少年,而这么些年过去,周彦还是这么年轻。

“咱们就别互相吹捧了,今天是个好日子,大家能够在燕京聚一起,也不容易,你们已经聊了好一会儿了吧?”

“茶都喝了几壶,尿也撒了几泡。”余桦说道。

余桦这说话风格,周彦已经习惯,他笑着将韩少攻请到沙发坐下,然后去给韩少攻沏茶了。

等到茶抱在手里,韩少攻笑道,“在海n待的时间长了,一下子来燕京还真受不了。这会儿海n最多穿件外套就够了,白天的时候遍地都是短袖。”

“你说的,我都想到海n过冬了。”

“可以啊,你们要过去,随时欢迎。”

“你是作协主席,不在酒店带队,跑出来没问题吧?”

韩少攻笑道,“我们海n作协来的人少啊,除了我,就只有鲁枢元跟蒋子丹,哪有什么队要带的。”

“怎么不将他们一起带来?”

“我倒是说了,不过他们委婉拒绝了。”

周彦他们倒也不意外,毕竟之前没有交集,这种私人聚会,很多人不愿意参加。

几人聊了一些作代会的事情,随即又聊起了韩少攻今年发表的新作《马桥词典》。

这部是先发表在《界》,然后今年九月份发布了单行本。

发布之后,就引起了各界的讨论。

因为形式独特,结构叛逆,所以让文坛炸了锅,有人说这部作品是大胆探索的冒险之作。

不过嘛,既然讨论声多,那么就肯定有批评。

比如前段时间,学者张颐武就评价说,这部所谓的冒险之作,冒的其实是被读者发现是一部仿作的险。

张颐武认为,这部《马桥词典》根本不是什么探索之作,而是对帕维奇《哈扎尔辞典》的套用跟模仿,无论如何,他在形式上本土的独特性并没有显示出来。

除了张颐武之外,《钟山》的副编辑王干也提出了相似的观点。

所以聊起《马桥词典》的时候,韩少攻眉头都是皱着的,显然,他已经受到了这些批评声的影响。

对此,在座的几个人都没有劝他看开,劝他大度。

这种事情,他们或多或少都遇到过,谁的发出来,如果没有人批评,倒是证明作家本身名气不够。

但真正遇到了这种批评,作家是很难忽视的。

周彦如果记得没错的话,韩少攻这次并没有忍住,后来直接是把张颐武等人给告上了法院,而且最终还胜诉了。

只不过这次事情之后,很多人认为韩少攻太过小心眼了,接受不了一点批评,只能听得进去好话,人家一批评他,他就把人告到法院去。

其实这些人搞错了一个问题,韩少攻倒也不是经受不起批评,毕竟这么多人骂他,他也只高了张颐武那么几个人。

而韩少攻之所以能胜诉,也是因为张颐武他们的批评已经过界了,学者对作家的批评,应该是有规范,有限度的。

他们直接断言韩少攻抄袭,就是要提出证据,不然的话,以后只要是个人都能说别人抄袭,反正造谣不要成本。

其实余桦后来也经历过相似的事情,周彦记得《兄弟》出版之后,文学界一片批评声,把《兄弟》评为妥协大众的烂作。

一堆批评家群起攻之,其中就有张颐武,另外还有残雪、李洱等作家也出来骂。

余桦并没有把那些人告上法庭,而是直接站出来,跟那些骂他的人高强度对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