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岱钦面无表情,脸上的脂粉显得有些滑稽,可是他的神色却明显的写着担忧和无奈,我越发的紧张起来,抓住他的袖角,浑身毛孔都焦急得张开了,“公主到底是什么毛病?”

岱钦这才淡淡笑了笑,“小孩子的毛病,治起来麻烦些罢了。想来娘娘这段时间一直强撑着精神,也是快要虚空了,先看您吧。”

我甩开他的手,“岱钦,你我之间,都要这样说话吗?再者说了,我是怎么得了这个公主,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一些,你难道还不知道,如果公主不好,我还会独活吗?”

岱钦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重重的脂粉也没有掩盖住他的忧虑,“娘娘,您回京的时候,可有什么不适?”

我了愣了愣,“皇上派你送我回来的,我当时身体是个什么状况,你不清楚吗?”

岱钦又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不明所以的说道,“是啊,您当时完全是旧疾,现在看您,也没有什么别的病症,不应该啊。”

“你到底在说什么?”看着岱钦这样,我隐隐的有种不祥的预感。

岱钦定了定神,“娘娘,您是公主的生母,公主的情况,我确实不能瞒你,但是你要跟我保证,不论公主如何,您都不能自暴自弃。”

岱钦这几句话,已经比剜了我的心还要让我疼痛,这话的意思那么明显,我强忍着眼泪,“你说。”

“公主的症状,应该是得了鼠疫。”岱钦说出这句话,似乎也用尽了浑身的力气。

我头上一昏,双脚便没了气力,一下子跌落在地上,九娘见状,“哎哟”一声,也不再干坐着了,起身过来扶我,一边对着岱钦确认道,“你这话可不能乱说。”

岱钦没有回她,匆忙的从自己的腰包里掏出一个玉瓶,倒出一粒丸药,往我嘴里一塞,那丸药虽小,但是有一股异香,九娘嗅了嗅,问了句是什么,而我却闻熟了这味道,是一股子纯正的天山雪莲的清香。

岱钦对着珠儿喊了一声,又跟九娘说道,“麻烦徐夫人帮一下忙,把娘娘扶到里间床上。”九娘虽有些不情愿,但也知道岱钦这是在避嫌,便和珠儿一人一边的架起了我,把我送到了床边。

直至躺到乐松软的床铺之上,一眼瞥到月牙儿就在我身边,我才终于忍不住泪流不止,心中愧疚不堪。

鼠疫!月牙儿患了鼠疫,而我这个做母亲的居然毫无知晓,任凭她小小的身子拖了这么久!她得有多么难受,得有多么的无助?

九娘见一屋子的人都没有说话,也有些默默然,对我的语气也稍微缓和了些,“娘娘一定很奇怪,为什么会是我带着岱钦进宫来吧?不妨跟您说吧,我们辉祖,现下也很不好,岱钦奉了皇上密令把娘娘送回宫中,便暂时歇脚在了京城,正好被我们请去了。而李景隆李大人昨日接到了娘娘您的密信,千方百计的找到了岱钦。”

岱钦叹了一口气,“李大人把您的信交到了我的手上,我得知娘娘境况极糟,心中空着急,无奈一墙之隔,却无法尽绵薄之力。这段日子与徐舅爷相交,相识虽浅,却成莫逆,他察觉到我的不对,便问我为何事,我知道娘娘你与徐舅爷也是旧识,舅爷又是肝胆之人,若是知道娘娘受困,必然不会袖手旁观,便把信上内容告诉了他。他二话没说,便请了徐夫人带我进宫来……”

我想到最后一次见到徐辉祖的时候,他头上半白的头发和瘦削的身体,心里一阵说不上来的感触,自朱棣入住皇宫,幽禁了他以后,他从未踏出家门一步,九娘伴着丈夫,自然也是从未出过府门,更别提进宫了。他那么聪明,一定知道现在是他的亲姐姐在整我,可是他毫不存私,让自己的女人进宫来帮我。他的倔强和坚持,全都体现在他的政治主见上了,抛开谁做皇帝这个问题,他是我见过的男人中非常有担当非常善良的一个,真正的可谓乐善好施,只要他把一个人当做了朋友,只要这个朋友没有违背世间的道义,他便会用自己的一切去帮助朋友。

我看了看九娘,她对我依旧是一副没有好感的模样,而且她一向和徐云华亲厚,能为我冒此险,徐辉祖的劝谏可想而知。

九娘显然发现了我在看她,掏出一方帕子捂住了嘴脸,有些傲慢的说道,“你别看我,我今日所为,全为辉祖。说句你不爱听的,我还是很讨厌你。”

我无力与她争斗,只是淡淡说了句,“谢谢你。”

九娘见我并未发怒,反而谢她,脸上有些讪讪的,转过头去对岱钦问道,“确定公主是鼠疫吗?听闻水患地区盛行鼠疫,京中并没听说有鼠疫啊,公主怎么会得了此病?莫不是……莫不是权贵妃从疫区回来,沾染了病毒,公主年幼,抵抗力不支……”

岱钦摇了摇头,“我刚开始也这么想,可是……不太可能,娘娘自己身体就很病弱,若是沾染了鼠疫,她自己第一个便会倒下,再者,娘娘回京途中,一个多月,再厉害的病毒,也带不回来。所以,公主这病……只怕是宫中染上的。娘娘,公主这些日子,可接触了什么人没有?”

珠儿抢着说道,“没有啊,娘娘回宫以后,深入浅出,连莲漪宫的大门也很少踏出去,小公主更是没有见过什么人了,都是咱们宫内的人在照料。”

“那怎么可能呢?”岱钦皱着眉头思索起来。

我用指甲掐住了背面,“前几日月牙咳嗽,我让皇后娘娘的御用太医顺便看了月牙一下。”

岱钦脸上一冷,珠儿也明白了什么似的。只有九娘,连连挥手,尖声道,“权贵妃!青天白日,可没有你这么红口白牙的诬赖人的,皇后娘娘盛德,不过是与你有几分过节罢了,给你两分难看也是情理之中。可是小公主这么小,她怎么会做这种事?名义上,她才是小公主的嫡母呢!”

九娘对皇后维护,自然也是她的本能。我和岱钦都没有说什么,半晌,她自己也觉得自己实在是说不出什么理由和证据来还徐云华的清白,只能恨恨道,“你们不许胡说,皇后娘娘贤良,不能由你们这样诋毁!辉祖知道了,也要怪你们的。”

岱钦脸上一白,“徐夫人不要激动,权贵妃也只是随口一说罢了。眼下,还要请徐夫人帮忙呢。”

九娘自得知月牙乃是鼠疫,也有些惴惴的,此时显得有些无措,“我……我能帮什么忙?我不过是一介废臣的妻子,若不是沾着乃是皇后娘娘内眷的好处,连你也弄不进来。我曾听辉祖说,权贵妃和他在山中遇虎,权贵妃曾舍身相救,我们夫妇记着权贵妃这份情谊,如今也算偿还了,别的……我们也无能为力。我们已然得罪了皇上,若是再把皇后娘娘得罪了,还……还怎么过活?”

九娘说到辛酸处,也眼睛泛红,她看了月牙一眼,颇有同情,可是嘴里却还是说道,“权贵妃,对不住了,我只能帮你到此处。”说着,她便转身要走。

我知道此时还能帮我们一点的,只有徐辉祖夫妇了,李景隆现在都没法把岱钦这样一个活人带进来。见九娘准备甩手,心中着急,拖着被褥便从床上跌落下来,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抱住了酒酿的大腿,“徐夫人,不论你对我有何嫌隙,可是公主没有过错,望你念着上天有好生之德,伸一伸援手,好人会有好报的!”

九娘扯了扯自己的裙角,着急道,“这……这……我能帮上什么!?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岱钦不动声色道,“徐夫人只需在这段时间,每日进宫来陪陪皇后说话就可。”

我看了岱钦一眼,他的意思显然是想让九娘每天都带他进来一趟,可是九娘也不是蠢人,并不愿如此冒险,更何况是为我呢?

她还没有答话,岱钦便接着说道,“徐舅爷得的乃是痨病,已有一两年的病史,俗话说,中年得痨,命不久矣,饶是贵府还算有些底子,能给舅爷好生的调养着,不过再过个一两年,只怕再强健的男子,也撑不住啊。”

九娘一愣,脸上又青又白,良久才咬着嘴唇道,“若是我帮权贵妃这一次,你是不是能把辉祖治好?”

“治不治得好,岱钦此时倒是不敢跟徐夫人说大话,只是我们蒙人极少有得肺痨的,纵使有了这样的病人,也有一些土方子,虽说没有完全治好的,但是延寿十年八年的,倒是不在话下。”岱钦冷漠的看了看九娘,“土方子复杂,只怕在京中,徐夫人找不到第二人能制出来了。”

九娘咬了咬牙,“我只能答应你五天,再多不能了,我也是戴罪之身,进出皇宫多了,不止皇后娘娘要起疑心,旁人也会闲话。”

岱钦看了我一眼,无奈道,“徐夫人说的也是实话,咱们……”

我抓住他的衣裳,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我不要听什么听天命尽人事的话,我要你把公主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