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傍晚,宝儿钏儿那头还是一点办法和消息都没有,月牙儿又开始了发热,莲漪宫去了两个,病了一个小的,再加上我这个病怏怏的主子,几乎人仰马翻,算起来月牙已经病了四五天,几乎没有吃什么,小小的身子已经软绵绵吗的没有什么气力了。
我再也坐不住了,若是李景隆得到了信件,知道我如今的处境,在外也一定会想办法帮我,只是,现在有徐云华拦着,只怕什么人也飞不进这铁桶一般的皇宫。我死不足惜,可怜了宝儿钏儿,还有就是月牙儿。
“娘娘,您别急,您别急。”珠儿一边用一支小小的银勺给月牙儿喂着白米汤,一边安慰着我,“我看公主倒是好些了,牙关都松了,可以吃下些饮食了,您自己可也不能这么撑着饿着,也喝些米汤吧。”
“皇后现在就配送这些饮食给咱们了吗?”
珠儿低下头,沉默了一会,才含恨说道,“皇后娘娘说咱们宫中娘娘身体虚弱,不惯吃大荤大肉,还有小公主伤风,也不能吃得太油腻,所以就……”
“那你们的饮食呢?”
“皇后娘娘吩咐人说,主子尚且在吃粥,哪有下人吃好的……”珠儿说着说着,突然抬起头来,坚定的对我说道,“所有的不好都会过去的,娘娘您说是不是?皇上一回来,咱们就有出头之日了,宝儿钏儿一定也深知这个道理,不论现在受多大的屈辱,也一定会坚持下去的。”
我欲哭无泪,所有人都能坚持下去,我的月牙儿能坚持下去吗?
我和珠儿一夜无眠,守着月牙儿,看着月牙儿越来越虚弱,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正在一点一点的剥夺她的生命,就如同我当初孕育她的时候,她一点一点的成长起来一般,只是这速度比她的成长还要更快一些而已。
我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真正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皆因我平日里并不喜爱奢华,也不像别的妃嫔敛财做梯己,手中也没有什么银钱散出去,能让别的宫人带些消息进来,此时,哪怕是外面的只言片语,也能给我带来无尽的希望啊。
张志泰依旧每天都来应卯,看着他表面上细致的给月牙儿诊断,我不禁恨道,“张太医替公主看了四五日的病了,说的是清饿两天就好,不必治疗,如今已经过去了几个两天,公主的病情一点起色都没有,张太医为何还是毫无作为?”
张志泰恭恭敬敬的垂手站到一边,“娘娘此话,微臣担待不起,病,就是这么治的,公主凤体没有起色,微臣也是无能为力。”
“你就当真不怕皇上回来?当真认为皇后娘娘能够只手遮天?”
张志泰淡淡一笑,“至少皇后娘娘此时,确实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而娘娘您是砧板上的鱼肉,只得任人宰割。”
“我倒是谢谢你说出了心里话,滚吧,不必再来这里假惺惺了。”我狠狠的将手中茶碗砸到张志泰面前,他往后跳了一步,显得有些笨拙的躲开了,又拱着手笑嘻嘻的说道,“娘娘虽是嫌微臣,微臣依旧还是要恪尽己守,每日来还是要来的。”
“滚!滚!!”我站起身来,对着张志泰怒道。
张志泰脸上带着一副奴颜婢膝,屈着身子倒退几步才缓缓出去了。
我走到廊前,看着院中天色,一日又一日,可是我一日都等不起了!
就在此时,彩月突然从外间急促促的跑了进来,从前我对她尚存几分客气,现在见到她,就不由得想起徐云华的狠毒,不由得连带着她也讨厌起来,皱起眉头便呵斥道,“什么奴才!这是你进来的地方吗?你当真看着我失了势,以为你也能骑到我头上?外头我是管不了,你是我的宫里人,我现在命人打死了你,明日你孤魂也无处喊冤!”
彩月深知我说的不假,唯唯诺诺的垂首答道,“回禀娘娘,奴婢不是来捣乱的,更不敢不把娘娘放在眼里,奴婢进来,是因为外头来了人。”
我这莲漪宫已然被徐云华冻成冰窟,比那冷宫还要冷,还有谁会在这个时候来看我?又有谁敢在这个时候来看我?就算是能来看我的人,只怕也是受了徐云华的指使,前来嘲讽讥笑,想到此处,我冷冰冰的答道,“不见,你以后也不许踏入这后院半步!”
彩月并没有因为被我下了禁足令而有半点悲伤,她有些执着的说道,“娘娘,是大国舅府上的夫人,若不是她求情,皇后娘娘也不得放人来看望您的。”
我一愣,徐辉祖的妻子,九娘,那样一个精明事故的女人,那样一个对我有着深深戒心的女人,一直和徐云华联合起来把我恨到骨子里的女人,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到我这里来?看来我猜的一点都没有错,连她在宫外得了消息,也忍不住进宫来践踏我一下。
“不见就是不见,你话这么多,莫非是想谋害了我当主子替我做主吗?”我对彩月冷酷的说道。
还没轮到彩月回话,已经有一个低沉的女声从月亮门传了进来,“权贵妃娘娘,多年不见了。九娘听闻娘娘您凤体违和,小公主又连日高烧,苦求皇后娘娘,想来探望一番。怎么,权贵妃娘娘如今度量如此不容人,连我这个故人也不肯赐见吗?”
这话音落下,一个窈窕的妇人便从门外走了进来,九娘还是从前那副样子,只是显得成熟了许多,一张脸雪白到有些苍白,双手握在小腹前,面上带着淡笑,逶迤着走到我面前,微微福了福,“权贵妃娘娘万安。”
人到了面前,我也不好直接轰她出去,只是此时我已经累了,不想再掩饰任何自己的情绪和喜好,既是不喜欢她,也就不愿意把她往屋子里引,便依旧站在廊前,低着头对她说道,“徐夫人一向深入简出,别说皇族贵胄,就是在徐府里,都懒得踏出闺门,今日怎么会出现在我这里?”
九娘淡淡道,“故人相见,娘娘连门也不许九娘踏入吗?”
我点点头,“病中不便,还请见谅。”
九娘毫不客气,踏上廊檐,走到我身边,轻声说道,“可是我倒是累了,想进去喝杯茶,不知娘娘可否肯赏?”
说完,她定定的看着我,眼神里似有话,又似无话,我一时间有些恍惚,见她已经走上来了,只好道,“茶水不好,你若是愿意喝,喝一杯也无妨,进来吧。”
九娘笑了笑,“那在此先谢过娘娘了。”说完,她回身指了指彩月,“你不必进来了。”又指了指她带来的一个丫头,“你进来。”为了不让我多言,还笑着对我说道,“贵妃娘娘只怕也知,我们老爷身子不康健,我这几年跟着他熬着,总看不到出头之路,身子也不利索起来,就是这个丫头身材高大,孔武有力,还能时常的照顾我些。”
我走在前头,冷冷笑道,“你怎么会熬不出头,你们的好姐姐,只手遮天,只怕徐家翻身的日子不远了。”
我刚说完,就发现屋内光线暗了下来,继而耳朵里便传来一声吱呀的关门声,不由心中一惊,回身一看,却见九娘微笑着看我,她那丫头正背着身子关门,还没有转过来。方才在外面只顾着看九娘,并没有注意到,这时候一看,果然高高壮壮,比一般的女子强健很多。
想起许多妖后私自行刑弄死后宫妃嫔的例子,我心中一凛,立即抬起音调厉声道,“你干什么!谁让你关门了?给我把门打开!”
那人不但没有开门,反而转过身来,疾步走到我面前,伸手就要捂我的嘴,我立即转身准备逃开,那人却开口了,“娘娘别怕,是我!”
熟悉的声音,可是那张涂脂抹粉精致绝伦的脸上却丝毫看不出熟悉的模样,我捂着胸口不敢相信的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九娘,九娘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已经找了一张椅子坐下。
我颤着声问道,“岱钦?”
那高大的宫女跪到我面前,恭顺道,“是我。我受徐舅爷和李大人之托,进宫来看娘娘和公主。”
珠儿听到我方才一声叫唤,已经从内室小跑了出来,见到这个场面,有些失措,低低的问道,“娘娘,这是……”
我喜极而泣,激动地对她说道,“快、快去!快去把公主抱来!这是大夫。”
珠儿大约是没有见过九娘,上下溜了她一眼,有些不敢相信,但是听了我的话,还是加快脚步往里走去,没一会儿便把月牙儿抱了出来。
我对着岱钦急道,“你先看公主,她已经烧了四五天了!”
岱钦起身走到月牙儿身边,低头看视,看了半天,还觉不妥,让珠儿把外衣也松开了,越发仔细的瞧着。他越是这样,我越是担心,也顾不上问他怎么会跟着九娘进宫来,“她怎么了?是风寒吗?”
岱钦摇了摇头,“嘘”了一声,低下头,把耳朵贴到月牙小小的急促的起伏着的胸口听了起来。听了半晌,才对珠儿轻声说道,“你把公主带回去吧,不要关门闭户,把窗户打开,通通气。”
珠儿连忙点头答应了。
我等在一边半晌,本想听听岱钦怎么说月牙儿的病情,他却走到了我身边,道,“娘娘您也坐下,我替您诊诊脉。”
“公主怎么样了?”我急着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