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不巧的是,钟未央原本想晚上问问司徒明,可是司徒明被他的几个兄长以接风洗尘的名义留在外院里喝酒,直到三更半夜才回来,钟未央早睡沉酣了!哪里还来得及问?
钟未央进宫之前,因为不了解宫里的人,所以心里还是稍有忐忑的!如果说完全不害怕,那怎么可能?古代的太后、皇帝可是能够仅用一句话或者“一个轻轻摆手的动作”,就让一个人立马掉脑袋!罪名很轻易,一个“大不敬”的罪名就是嘴巴动一动的事,如果她倒霉,到时候谁能救她?管你是多大的官、多尊贵的身份,在皇帝这个至尊上位者面前,你只是下位者而已,同样,镇国公府在皇宫面前,也不过是老百姓罢了。
大早上的,钟未央很忙,忙着梳妆打扮,因为要进宫,所以不能朴素,必须穿戴得喜气、尊贵。恩姐儿看见钟未央在打扮,小家伙抿着嘴巴不开心,脸上没有笑容,不再活泼了,因为钟未央曾经很多次打扮得很漂亮,都会出去半天,并且把她留在家里。
赵嬷嬷今天干活时手有点抖,显得紧张,因为她今天也要进宫去。钟未央打算带上赵嬷嬷、秋香和清江三人进宫,人数并不多,当然,现实情况也不会允许她带太多的丫鬟、嬷嬷去。
等到打扮好了,钟未央顶着一头的玉簪、步摇、珍珠,描了眉,唇上涂了胭脂,手指染了蔻丹,坐在恩姐儿面前,摇一摇小家伙的小手,笑着说道:“恩姐儿,等会儿我要出门去做客,我和你十姑姑说好了,你十姑姑过来陪你画画,等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我就回来了。”
恩姐儿点点脑袋,小脸上透着闷闷不乐的情绪。
两刻钟之后,国公府的大门口,马车和侍卫排成了长龙,主子们一个个喜气而富贵,登车或上马,秩序井然,威严、庄重、喜气、尊贵这些东西并不需要张扬,却让人一眼就能感受到。在许多羡慕目光的注视下,镇国公府的人有条不紊地朝着皇宫进发。
坐在马车里,钟未央能感觉到气氛的紧张,这份紧张很大一部分是来自六少夫人。钟未央正好与五少夫人和六少夫人同乘一辆马车,五少夫人今天的表情可谓是从认识以来最严肃的一次,不苟言笑,像正在沉思着什么,打着什么算盘。而六少夫人则是在不停地深呼吸,吸气、吐气,几乎看她的脸色,就能感觉到她的心跳,心跳一定很紧张!
钟未央此时只能识趣一点,安静地不多话。五少夫人和六少夫人进过那么多次皇宫了,居然还这么紧张,这更加提醒了她,应该要更加谨慎了。
快要下马车的时候,五少夫人才轻拍两下钟未央的手,微笑着说道:“九弟妹别怕。”而六少夫人哪里还顾得上钟未央?她正重重地深呼吸着,显然是心跳太快、平静不下来了!毕竟,对她来说,这样的机会一年也就一次罢了!弥足珍贵!
下了马车,宫门就在眼前,那么高的墙、那么厚重的宫门,钟未央最大的感受就是:自己真是太渺小!
察觉到司徒明的目光,钟未央侧过脸去看他一眼,会心地笑了一下,没有过多地停留,立马就移开了目光,因为她仍旧要摆出端庄的样子。不一会儿,大家又登上了皇宫里的马车,不过皇宫里的马车并不是用马拉,而是用太监来推着走。
“轱辘轱辘……”气氛安静而庄重,大人们屏气凝神,孩子们大概是在好奇。这会子,五少夫人特意把楚姐儿带在了身边。楚姐儿是真的胆子大,这会子只看见她在东张西望,没见她紧张或者害怕,不过,她可能有点不高兴,因为五少夫人不准她说话。
五少夫人今天把楚姐儿打扮得十分漂亮。钟未央对着楚姐儿笑一下,楚姐儿大概是记仇,立马对钟未央做了个鬼脸。钟未央差点笑出声来。楚姐儿见钟未央笑了,立马伸手来钟未央膝盖上拍了一下,不过钟未央没有理会,楚姐儿得寸进尺,伸着小手又想来拍,五少夫人连忙把女儿的小手捉住了,凑在楚姐儿耳朵旁低声教训、吓唬着。
六少夫人突然抓住钟未央的手,抓得紧紧的,十分用力,可见她是越来越紧张了,手心里汗津津的。钟未央没说话,用另一只手在六少夫人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慰。
车轮渐渐慢了下来,然后停歇,太监们尖着嗓子喊道:“请镇国公夫人下车。”
听见这句话,钟未央轻轻地松出一口气,马车里的空气太沉闷,现在终于可以出去了。当然,离参见太后又近了一步!
六少夫人更加捏紧了钟未央的左手,钟未央手真的很疼。钟未央在心里感叹着:六少夫人真是个纸老虎啊!果然,嗓门大不代表胆子大!
步下马车,钟未央往眼前看一眼,花团锦簇。皇宫里的景色确实很大气、恢弘,绝不是镇国公府能够比的,就连崇尚奢侈和玩乐的国泰公主府也远远地比不上这里,打个比方,那就是国之公主和小家碧玉的差别。
为了仪态上的端庄,六少夫人已经松开了钟未央的手,假装镇定,其实脸上还是可以看出紧张。
国公夫人走在前面,钟未央默默地跟随着,款款地走了一会儿,穿过一道大门,走上一条汉白石铺成的路,不远处便瞧见一处阔大的宫殿,斜飞的屋檐、黄色琉璃瓦、朱红的柱子、朱红的门、洁白色的栏杆和阶梯,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庄严和大气,同时,四周鸟语花香、绿树成荫,可想而知,住在这里的话,生活不应该是乏味,而是很舒适、美好的。
高处,朱红的牌匾上用蓝色笔迹龙飞凤舞地写着“慈仁宫”三个大字,并非明朝和清朝的慈宁宫。据钟未央所知,这里正是本朝太后的宫殿。
钟未央观察着眼前,同时用眼角余光打量左右两旁,不敢东张西望,更不敢回头。
前面又有八个宫女前来迎接,她们恭敬地朝着国公夫人行礼,国公夫人没有端架子,而是笑容和语气都很和煦,稍稍寒暄了两句,可见双方相熟。然后,大家依着序列,有条不紊地步上台阶,准备进入宫殿。
因为此番进入的是后宫,所以现在来的只有镇国公府的女眷和年小的孩童,国公爷、世子、司徒明他们大概是去给皇上请安去了。
这样慢吞吞的步伐、分外沉默的气氛,总是让人心头有些压抑的。何况,就快要见到太后了。对钟未央来说,这是平生第一次,她让自己保持冷静,又必须让自己打起精神,可是这宫殿中显然有浓郁的香料的味道,让她呼吸感到不顺畅。贵人们很喜欢用香料熏屋子,当成药一样依赖,钟未央这个人可以说是崇尚自然,她不爱弄这些。这会子,她有意地更加拿稳了手里的丝帕,生怕自己会引发孕吐,谨慎地提防着。
短短一刻钟的时间,却感觉过得相当漫长,每一秒钟的呼吸都格外慎重而清楚,每一个动作都像仔细斟酌的结果。这绝不是一个美妙的过程!
脚步轻轻地停下来,隔着一道绚丽的珠帘,隐隐地望见居中的榻上有一女子在端坐,国公夫人下跪参拜:“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妾身恭祝太后千秋之喜,慈竹萱茂,悦彩增华,玉树柯兰,锦悦呈祥。”
国公夫人先唱诵一遍,然后钟未央她们又重复一遍。
“平身!”一道染着笑意的声音传来,声音很圆润、毫无嘶哑,透着愉悦。
随即,宫女们分开珠帘,国公夫人领着司徒家众人进入大殿的内侧。钟未央这才发现,原来屋里不只是坐着太后一人,太后左右坐着两位长公主,其中一个就是钟未央认识的国泰公主,其他的还有年轻貌美的嫔妃、稚气未脱的小皇子、小公主。
国公夫人又领着镇国公府的后辈们向那些人依次行礼。谦虚而卑微的态度,让钟未央心里莫名地难受,脑中走神地想着:难怪皇宫里的妃子们勾心斗角,都想做人上人。以卑微的身份对别人行礼,简直就是一种对自己的折磨!这与嫉妒心无关,而是与自尊心有关。坐着的人在用一种骄傲而享受的目光居高临下地看着你,而你却要弯腰行礼,还不能稍有差错,必须毕恭毕敬。钟未央深切地觉得自己这会子岂止是一个无名小卒的待遇,简直就是大象脚趾旁那只小蚂蚁的待遇!耳边仿佛有个声音在高高在上地说:“我随时可以踩死你!”
“赐座!”主位上的太后用圆润而愉悦的声音说道。
“谢太后!”
不一会儿,国公夫人也坐下了,二少夫人、五少夫人、六少夫人和钟未央连忙站到国公夫人身后,国公府的孩子们则是列成一排站着。
宫殿里只维持了片刻的安静,立马就热闹起来。国泰公主笑道:“太后一定想找镇国公夫人来说私房话,我们何必在这里讨嫌呢?”语气带着调侃,属于善意而故意讨喜的那种!
“哈哈……”嫔妃们、公主们极有默契地用丝帕遮住嘴笑。
钟未央不动声色地看了国泰公主一眼,立马安安分分地垂下了眼帘,国泰公主依然是个皮包骨头的样子,像个骨头架子,眼睛深深凹进去,眼神太深沉,显着一种威严而霸气的老态,让人不敢放松警惕。而且,国泰公主能坐在太后的左右,可见她在皇宫里地位颇高,肯定还圣眷很隆。
另外一个声音接着笑道:“那咱们是不是该识相点啊?赶紧逛花园去!等开宴席了,咱们再来多敬几千杯酒!”又是讨喜的语气!很活泼!
太后笑道:“要走尽管走!我可不拦你们!倒是‘那几千杯酒’的话,我可是记住了!”
“哈哈……”宫殿里又是一阵开怀大笑。
原来,皇宫里的贵人们也跟平常人一样地说笑,关键是话语这么平常、通俗。看来,坐在神坛上,并不一定就有神的血肉和灵魂,其实只要是人,就都是正常的人!正常的人就是普通的,一样吃饭、穿衣、讲人话,不能不食人间烟火,也不能像故事里的王母娘娘和仙女。
钟未央此时在心里默默地感叹着:太后也很普通,就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如果没有这样蛮不讲理的权力制度和尊卑差别,该多好。
“臣妾们告退!”
“本宫待会儿再来!”
“皇祖母,孙儿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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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