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尔夫球杆的底部被磨得光亮,重感很强。
就像是坠了一个实心球在底部。
这么一棍用力下去,骨折是肯定的。
金父这回是硬下心肠,要给儿子一个教训了。
金子多躺在地上,脸颊上的伤口被汗水腌得生疼。
脸颊靠在胳膊内侧,他的心是冷的。
打吧,有本事你就打死我。
不然有朝一日,你一定会死在我的手里。
爱与恨之间只有一条线。
这个时候的金子多不禁在想——
为什么别的小孩就可以傻乎乎的幸福?
而自己不可以。
他就是爱恨分明,讨厌一个人的时候根本就不想装。
他也不要那虚假的父爱。
很傻对不对?
可他一点也不想妥协。
用自己的方式无声抗议。
金父那一棍还是落了下来,打在他的膝盖上。
“啊....”金子多痛呼一声。
只觉得整个小腿都失去了知觉,钻心的疼。
可他没有哭,低头之后,小小少年抬起了头——
“我要告诉妈妈。”
告诉妈妈,你打我了。
一想到这个,金子多就有些心酸。
妈妈也活不久了。
那以后谁来保护他呢?
柳蔻从未对他动过手,虽然也很严厉。
可就在这时,金子多无比思念那个严厉却给他温暖的妈妈。
就隔着几间房子,妈妈就在那里。
金父被儿子这句话带回了几丝神志。
蹲下来要去扶他,金子多肩膀一扭,就躲开了他的手掌。
膝盖很痛,撑地还没站起来,身子就一歪,胳膊肘着地。
还有一只腿可以走,金子多努力站起来,扶着门一瘸一拐的就要走。
门却被金父拦住了,“不许出去。”
“滚。”金子多冷声道。
“我去找我的妈妈,你拦我干什么?”
“自己做的事,自己不敢承认吗?”
小少年嘲讽的瞥了一眼男人,嗤笑了声。
“也对,你也不是第一次了。”
金父一头雾水,却也被儿子这番话搅的心烦意乱——
“让你回去你就回去。”
“这么多话,是不是还没被打够?”
少年依旧是那副不屑的样子,轻耸肩膀,“有本事,你就打。”
金父被气得不行。
谁能告诉他,从前那个乖软听话的小团子去哪了?
怎么会变成这样?
变得这么陌生,像个仇人一样。
金父是不会让儿子出去告状的——
想了想,反扣住他的两只手,往里面一推。
然后迅速在外锁上了门。
“你给我好好反思反思。”
亲子关系真的很难处理。
门外,金父看着自己的大手——
怎么就打了下去呢?
其实要是孩子乖乖的,他也不想动手。
可为什么孩子不听话呢?
操练士兵,业务能力杠杠的金父,没想到自己会遇上这样的难题。
遇到这样叛逆不尊重你的孩子,你说打不打?
打也不行,不打也不行。
养孩子怎么会这么难?
金父叹了口气,背着手就往妻子病房走。
只是还没走两步,就听到一声女人的尖叫。
“啊——”的一声,凄厉至极。
是从病房传来的,金父连忙加快了脚步。
刚进去,就看到手臂一片通红,小声啜泣的保姆。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金父看到地上滚落的汤碗碎片,以及受害人张红花。
脑海里已经有了基本的猜测。
妻子明白自己时日无多,性格十分扭曲暴躁。
张红花手上的烫伤,八成是妻子泼过去的。
当然,金父还是装模作样的问了一下看护,在得到确实的答复后,看向妻子,“你怎么能这样呢?”
“小红只是个保姆,又不是你的奴婢,想打就打啊?”
言毕,金父从柜子里找出烫伤膏冲过去,替柳蔻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你别放在心上,她是病人,情绪不稳定。”
“麻烦你理解一下。”
公正点来讲,对保姆这样,人家要是去报警——
自己脸上也不好看,是不是?
张红花的手臂被烫伤了一大片,金父带人去洗手间冲洗伤口。
继而给她涂上烫伤药。
金父一向温和善良,对待下属也没有架子。
如果是从前,柳蔻不会多想。
可现在——
柳蔻“啧”了一声。
自己怎么就忍不住呢?
当一件事出现破绽的时候,根本经不起推敲。
哪哪都是破绽。
第一,张红花白天的时候,去哪了?
大白天不往她病房钻,一看到金父回来了,就端茶倒水过来表忠心?
第二,也是柳蔻问出来的话——
“你给我接这么滚烫的水干什么?”
给病人喂水,接了那刚烧开的水过来?
也不用多说,柳蔻让看护倒了一杯开水递过去,“你喝给我看看。”
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呢?
做戏都做不全。
张红花晚上来病房是为了什么?
柳蔻很清楚,所以她说了,“老公,那个相亲对象你还满意吗?”
“医校毕业还没谈过恋爱的药理课老师。”
“我觉得还可以。”
像是不知道屋里还有另一个人一样,柳蔻自顾自说着,“如果可以的话,明天就让她过来培养感情。”
“我把子多亲手交她手上,也放心点。”
闻言,金父愣了一下,“这么快?人家那边.....”
是了,他没有推拒。
比起农村出生的张红花,他还是更喜欢有文化性格温顺优雅好控制的知识分子。
不想要,那是没遇到更好的。
现在,柳蔻亲手把这个对象送到他手上。
他也只能“勉为其难”的接受,嘴上不停道:“你安排就行,就是子多那边——”
闻言,柳蔻笑了笑,“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会跟他说。”
病房的一角,张红花死死咬着下唇,心绪翻涌——
怎么会?
明明自己才是柳蔻最放心的人啊?
但没有人管她怎么想,柳蔻那边一锤定音了,“放心,子多的思想我给他做,主要是你。”
说到这里,柳蔻叹了口气,“我很担心你啊。”
“我不在了,谁来照顾你啊?”
柳蔻一番温柔攻势,把金父唬的五迷三道的。
说着说着,金父也忍不住拭了下眼角。
没错,这会儿他舍不得妻子是真。
但没有人会拒绝另一个温顺善良的女人。
男女的情感需求度不一样,你可能见过女人为情自杀。
但男人呢?
对大部分男人来说,家庭的意义就是保持稳定。
更何况,这还是妻子真情切意“恳求”他收下的。
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男人没有任何负担。
说到这里的时候,柳蔻不忘从丈夫的怀里抬起头,招呼张红花,“子多呢?”
张红花是金子多的专职保姆。
每晚这个时候,金子多都是要来看妈妈的。
可是现在,金子多呢?
这句话是问责的——
前面张红花可以说热水是自己不小心,那现在从工作职责上来讲。
孩子带不好,端个茶还要把人烫死。
无论从哪个角度讲,雇主花钱也不是请你来当大爷的。
这是柳蔻的说话艺术——
她就故意不提监控的事。
不撕破脸皮,就事论事。
张红花本来还在神游,现在突然被问责。
一下子什么也回答不出来。
“这....我也....”
窘迫至极,吱吱呀呀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
她是默认了自己“未来女主人”的身份,想着柳蔻病重注意不到她。
或者说柳蔻脾气好,不会跟她计较。
可要是真拿到台面上说,张红花就怕了——
也是,柳蔻严肃起来的时候,是那帮博士生都害怕的老师。
更别提张红花这种漏洞百出的谎言了。
“我不知道。”
犹豫半天,张红花扯了个借口,“今天我有点不舒服,就休息了一会,没注意。”
柳蔻“嗯”了一声,转而问道:“你今年都三十五了吧?”
“之前就听你说想结婚,那我也不留你了,明天你就收拾收拾回家吧。”
闻言,张红花下意识的看向金父。
可惜,男人像是没看见一样,避开了她的视线。
“我不想走。”张红花悲切的走到床前,眼泪一下涌了出来,“我没有家了,蔻姐。”
哥嫂都不待见她。
出了这个门,她往哪里去呢?
张红花哀哀戚戚的说完了自己难处,又念叨起自己的“苦劳。”
“这么多年,我跟子多也有感情了。”
“子多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舍不得她。”
从金子多第一次走路到上学,张红花希望通过提起这个,让柳蔻改变主意。
可惜,无论她怎么说,柳蔻都是一幅似笑非笑的样子。
舍不得金子多?
哼,怎么不说你舍不得荣华富贵呢?
当然,这些柳蔻不会说出口。
真正的高手,在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之前,不会把话说绝。
所以柳蔻只道:“别哭了别哭了,就让你回家散散心。”
“给你一年的时候,到时候要是不行了,再回来呗。”
话没有说绝,给对方留了一丝希望。
“我会让人陪着你回去,就当休假旅游了,帮我给那块的县长问个好啊。”
先把话说死,再给对方开一个口子。
如此这般,对方也闹不起来。
一年?
哼,等你回来的时候,这地方已经大变样了。
到时候金父娶了新妻,金子多的监护权转给了柳青。
请问张红花要如何立足?
柳蔻从没为自己考虑过,她这招是在借刀杀人。
先把张红花赶走,然后拿出录像威逼丈夫签下净身出户协议。
最后再把儿子的抚养权处置好。
如此这般,自己就可以放心去了吧。
至于丈夫——
到时候管他要不要跟别人生孩子。
反正,所有的财产都是金子多的。
做人不可以太绝,给对方留一丝希望才好过不是吗?
“什么都想得到,最后什么都得不到。”柳蔻脑袋里忽然想起了孙丽芳劝自己的话。
现在想来还是很正确的。
自己就是太霸道了。
又想给儿子全部的财产,又想将父爱全部给儿子。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她左右不了男人的想法,世事多变。
钱跟爱,她要一个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