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了任务,就要去执行。
周允石在阳台打电话约其它房源的时候,孙丽芳也终于接到了柳青的回电。
“不好意思啊,做了一上午的思想报告,党政学习小组开会不许.....对了,找我有什么事啊?”
当柳青问出这句的时候,孙丽芳才发现不行。
没有一个合理的原因,她无法切入柳青姐姐,柳蔻的话题。
思来想去,便把今天看房子在附近偶遇金子多的事情说了。
“那别墅我是要买的,就是有点好奇——”
通过房子展开话题,“我怎么从来没见过金子多的妈妈?”
“听我家丫丫说,她好像是个科学家是吗?”
“我还没在现实生活中见过科学家呢,好好奇。”
引出话题的技巧就是半收半放。
先表达自己的仰慕,然后等着对方咬钩。
柳青听到有人夸自己的姐姐,心里觉得与有荣焉,嘴上却道:“没什么啦,她一直很优秀,不过你也不要盲目学历崇拜啦。”
“平常心去看就行了,科学家也只是她的一份工作。”
“大家都一样。”
不,不一样。
可能说每个人的志向不一样,活在国家经济蓬勃发展的时代,得到这么多财富——
孙丽芳忽然觉得不配。
她并没有为社会付出过什么东西。
做的那些小生意,只是浮于表象的东西,靠着认知差就可以获利百倍。
有了钱,在俗世的吹捧中,便觉得自傲,觉得了不起。
可往深处想,她如今得到的一切都是怎么来的?
就这一刻,孙丽芳明白了【置愿】让她接下这一单的意义所在。
人是会有惰性的,没有亲眼见过那些“幕后工作者”,她总觉得自己是被迫完成的任务。
没有像柳蔻那样“舍己为人”的精神。
全心全意的为人民付出——
那种同理心,孙丽芳自认自己做不到。
她不是圣人,她有私心。
所以面对柳青对姐姐柳蔻的评价,孙丽芳的语气格外认真,“说真的,我很敬佩科学家。”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我想见见她,可以安排吗?”
这是孙丽芳第一次提出请求,柳青没觉得有什么,只觉得对方是崇拜科学家,所以答应的也很爽快,“可以,我约一下时间。”
柳蔻的病没救了,柳青故作轻松的带过,临了,特意交代孙丽芳,“注意你的表达,不要在她面前可怜她。”
将生命奉献给医学,沉迷在实验中是她一生的热情所在。
“你们不懂,有多少人一辈子都是浑浑噩噩过去的。”柳青虽然语气轻松,可孙丽芳还是听出了她的哽咽,“我姐姐能找到自己生命的意义,她的每一天过的都是有意义的。”
所以不用同情,也不要在她面前哭丧脸,可怜她。
那只会让柳蔻觉得自己是个悲剧,付出是不值的。
挂断电话后,孙丽芳心情是沉重的——
不应该啊。
这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要让她身上发生那样的事情呢?
在霉素测验过了几批小白鼠后,实验室找了三十个不同年龄段的“试药者”进行排异测试,只推了零点零几毫克,没有危险不错,但根本看不出效果啊。
生物化学的世界里,同样的配方,仅仅是一点点变动,就会产生几百上千种组合。
就像密码箱锁了,有十个按键,让你去猜五位数的组合密码一样。
扑在实验室废寝忘食研究的柳蔻,为了尽快攻破难题,选择在自己身上试药了。
因为人跟小白鼠还是有区别的。
没有试药者敢尝试这么大的剂量,一般都是实验室的科学家“优先”。
疯狂的柳蔻采取了极端的方式,得到了宝贵数据的同时,也将自己推向了悬崖。
长期的试药让她脏器衰竭,无力回天了。
“没有人敢那么做,也跟她的性格有关。”柳青这么形容柳蔻,“太激进也太聪明了。”
“高智商,咱们玩不来。”
柳青的这个评语,孙丽芳是不赞同的。
没有前辈先驱的奉献,一往无前的勇气,哪有现在便捷的生活给你?
简单举例,要是大家都害怕,那类似于“癌症”“艾滋病”这一类的不治之症,要什么时候才能消除?
如果有那么一天,人类寿命延长,大家活在不惧怕癌症的环境下,那只能说明——
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已经有千千万万的人倒下过,但又站起来了。
这些都是无名英雄。
旧的人倒下,还会有新鲜的力量接上去。
就孙丽芳现在看,柳蔻的那些财产完全是合理的。
她的才华,配得上留给儿子数十亿的身家。
但想归想,孙丽芳还是可惜,“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
不能更幸运一点,活得久一点呢?
国家出这么一个人才是有多难得?
能做到柳蔻这个级别的,从本科生硕士生博士生一路读上去,付出了多少成本?
好好的一个人,就要消失了。
孙丽芳越是可惜,心里就越是下定了决心——
一定要逆转金子多的结局。
这个柳蔻唯一的孩子,也是她觉得最亏欠的孩子。
金子多从小就跟别人不一样,母亲一心扑在实验室,父亲战备区首长,两个长年不见影子的人。
所以小孩对带自己长大的张红花有依赖,那也是情理之中。
可是现在,你生生撕碎了孩子最后一点幻想,让他去恨。
这对一个六岁孩子来说,是灭顶的打击。
“妈妈是英雄,那英雄说的话就是对的。”金子多陷入了迷茫,“那我必须听妈妈的话,张阿姨就是坏人。”
妈妈不喜欢的人,我也不能喜欢。
就这么,小小的金子多在心里逼自己割裂对张阿姨的依恋。
去恨,去毁灭。
没有人教他什么才是对的。
他成了大人相互倾扎的工具,何其残忍!
在分析的时候,孙丽芳已经有了基本的构想。
金子多不能留在金家,试试看能不能带回柳家养。
金父是一定会娶新妻的,这个人就算不是张红花,也会是其他人。
那又何必自找麻烦,把张红花捧到那个位置上,给她机会?
是了,在【置愿】给出的图像回看里面,让张红花上位,是柳蔻看到张红花跟丈夫之间亲密的举动后,不吵不闹,提出来的——
“你是不是喜欢他?”
柳蔻非常冷静的询问,“是你就说,不然没有机会了。”
一语双关,就看对方怎么理解了。
面对追问,张红花坦白了,“对,我喜欢他,但是我们没有——”
她还想说些什么扯过去,但对方好像不在乎。
“我都看到了,你光着身子,其它的不用我多说吧?”
柳蔻越是冷静,张红花的的行径就像在放大镜之下,一览无余。
被看穿后的张红花就像被千万根针刺穿,下意识的就想跑。
如此低劣不堪,柳蔻却莫名觉得安心——
生命的最后一刻,她要把儿子的路铺好。
男人不可能不续弦,理智的柳蔻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
所以她把丈夫跟张红花叫到床前,先是陈述了事实,看着他们窘迫难堪。
然后威逼金父,签下那份“净身出户”的财产分割协议。
协议细化到了家里的每一件藏品。
冷静到可怕的女人,软硬兼施,在金父签下协议后,当着他们的面销毁了他们偷情的监控录像。
在生命最后一刻,柳蔻将一切都考虑到了,却在面对团子般可爱的儿子唤张红花“小妈妈”的时候忍不住了。
她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但不能放下儿子。
选择张红花一方面是因为她的文化素质不高又偷情,给了她这么一个反向利用的机会进行谈判。
另一方面就是因为——
金子多是她带大的。
对她有感情,以及——
面对自己带大的孩子总有感情吧?
就这一点,柳蔻不确定,但看着张红花的样子,是把金子多当亲儿子看的。
那万一以后会变呢?
这点,柳蔻也考虑到了——
她让金父跟张红花签下了另一份协议。
协议的内容是:不能要自己的孩子。
即便张红花一再保证自己不会要孩子,但形势逼迫下,也只能签下这份协议。
不用再演什么,因为他们的表演在柳蔻眼里就是小丑。
一切丑恶都无所遁形。
柳蔻给儿子织好了网。
然后给他留了个底——
在销毁监控录像前,柳蔻把录像给儿子看了。
看他们在沙发上亲亲我我,然后又是怎么编织撒谎的。
告诉儿子分辨真假,不要被别人利用了。
从头到尾计划完美,孙丽芳看完全程,只觉得——
再也没有一个即将去死的女人能像她怎么冷静理智又睿智了。
但还是错付了。
在她死后,张红花没有遵守诺言,怀了自己的孩子还想生下来。
那份协议就好像不存在了一样。
没有人可以威胁道他们了。
一份协议不作数,那另一份协议也不会作数。
想要得到财产,那也太容易了。
只要金子多死或者残疾,那继承柳蔻所有财产的就是张红花的孩子。
怎么走都是死局。
所以怎么破呢?
孙丽芳已经有了构想。
穿着白色睡裙走到周允石身边,牵住他的手,微微笑着,“我想好了,就定那套别墅吧。”
命运的安排让她走到这里,90%的匹配度。
冥冥之中似有指引。
她不可能不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