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两人带着一帮跟随,在临清转了起来……
“凡买卖必货比三家,才能定夺!不然总是会吃亏的!晚些再来!”带着朱文连走了几家,吴副使制止了朱文当场买货的冲动。
朱文本想要购买些棉花,只是被吴副使阻拦没有买成。
两人边走边谈,吴副使问道:“朱老弟知道棉花何时采收?”
朱文摇头,心中却猜测应该是在秋季。
吴副使笑道:“每年中秋前后!”
朱文转了半天发现这里的大宗采买的货物,要比自己在登州买的便宜两到四成……一路走来尽是店铺,可见商贾之多。
吴副使又笑谈起这些商人,说是莫要小看那些布衣草履说不定便是那徽州商人……一个个肩挑徒步却是富甲一方。还有那晋商吝啬的令人发指……
这点朱文是不信的,谁挣了钱还会每日穿着草鞋?更别说吃的了,徽菜听说过没有?什么薄糜盐齑欣然一饱,忽悠鬼呢!山西商人抠门俭啬?呵呵,煤老板听说过没?人家豪车成队买,一个不痛快连车展模特都要买……
只是当听到吴副使说,这些商人家财几十万两只能算是中贾时,朱文还是有些咋舌……当初剿了天风寨,挖出二十万两赃银,自己都乐的不行,几十万叫中贾那巨贾岂不是得几百万?上千万?想着想着又由晋商想到皇商……
吴副使不知朱文此时已在魂游天外,还在那巴拉巴拉的说着自己听说的各种小道消息。不想朱文一脚绊到了石板直接扑了出去差点摔了个狗啃屎……
“朱老弟!”
“朱兄!”
朱文被人一把拉起,听的声音耳熟,抬头一看……竟然是徐允胜!
“我远远瞧着就像是朱兄你,原本想悄悄过来给你一个惊喜,不想朱兄却给了我一个惊吓……”
“啊呀呀,是徐公子啊!你怎会在此?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朱文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朱兄不是在文登任练总之职吗?怎的跑临清来了?”说着瞧了瞧朱文身后的护卫。
“说来话长,我不当大哥……我不当练总已有许久了,咱们难得重逢找个地方慢慢聊!啊,这是我朋友吴梁!”
徐允胜朝吴梁拱了拱手,吴梁也赶紧回礼。
随意找了间酒楼,三人要了个雅座点了一桌子酒菜开始边吃边聊。朱文挑挑拣拣大致说了下这一年发生的事,说到剿灭闻香教时却是添油加醋大肆渲染了一番,一旁的吴副使不住点头,这朱老弟口才,即是跑去说书也能挣口吃食……
徐允胜听的目瞪口呆,随即怒道:“胡闹啊!朱兄你一读书人岂能投身军户?好好做你的练总,将来在衙门里换个职位,我在想法把你弄去南京,求求家里保你个一官半职不比这武人强上百倍!”
这下轮到朱文跟吴梁目瞪口呆了!
朱文心道,你家祖上不也是武人吗?一门两国公不也是武勋?
“唉,徐兄有所不知啊,那时解知县也曾劝过我,可我朱文还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虽读过几年书但想要真正考取功名却是万不可及之事,剿了闻香教却也知道了朝廷不易,尤其见到如今的卫所……唉,卫所废弛!海防形同虚设!再想想自己为何回来故土,便更加坚定了我报效朝廷的决心!故而受了千户之职想要保一方百姓不受倭寇侵扰!”朱文一脸慷慨激昂。
“朱老弟高义啊!”吴梁脸上立刻转为敬佩之色,捧了一句。
“唉,朱兄果真是忠义之人!刚才是小弟失言了!罢了,我这趟回去无论如何也要在……再说上几句!不过朱兄毕竟算是读书人,还当谨记以文治军!”徐允胜还是叮嘱了一句!
“定不忘徐老弟今日之言!”
吴梁是个人精,瞧徐允胜便知不是普通人家,于是又是敬酒又是添菜,一会儿两人也就熟稔了起来……
徐允胜这次是跟着家里的商队前来卖货的,说是家里今年按去年的价格,抢收了不少生丝,谁承想生丝丰收,价格又低了一些。他那大哥觉得羊毛出在羊身上,可以抬一抬价,反正那些海商是销往倭国,价格堪称暴利。自己涨上一些应该没事,还能为家里多挣一点,不料人家并不给他面子,你店铺卖的贵我便去别处,结果生丝压在了手里,等反应过来人家早就出海了!原本还能降回原价等着卖与福建商人,只是今年不知为何都没过来!
于是只能调拨给同行卖出去了一些……后来也不知是谁把涨价这事情传了出去,更是没人上门收购了……事后想要找那幕后泄露消息之人,发现人家背后居然有京官的身影,这才发现其中有猫腻。担心要是再鼓弄蹦出御史弹劾他们徐家……那就是天大的麻烦!徐家之所以到现在还能保住国公府的位置,与一向来的低调是分不开的……于是大公子便被禁了足闭门思过。
徐允胜这次跟着过来是送商队去往天津,既然有人想搞事那南京卖不了就拉去天津铺子卖……
“在南京还有人敢和你家过不去?”朱文有些奇怪。
“我家怎么了,南京城有权有势的人家多了……那些商铺背后不是藩王就是京官,还有太监,一些地方官员也涉及其中!就像这临清大宗买卖哪家没这些人的身影?”
朱文扭头看向吴副使,见其点了点头道:“的确如此,这里鲁王的店铺最多,还有其他藩王……”
“那你家为何要运去天津,这一路所耗也不小啊!还不如自己去倭国卖!”
徐允胜大惊道:“不一样的,可不敢乱说,要有事就是通番大罪!落到我家头上那搞不好可就是抄家灭族啊!”
吴副使已经明白了,也猜到徐允胜是谁家的了!暗中踢了朱文一下意思是,不要在这事情上刨根问底了……
朱文却没反应过来,还以为吴副使有什么想法?于是瞧了一眼,却见对方眼睛一瞟。
“你家这次还有多少生丝?”
“七百多担吧!”徐允胜很自然的脱口而出。
“准备卖多少?”
“你问这个干嘛?”徐允胜狐疑道。
“这个……如今卫所糜烂你也该有所耳闻吧?我那几千人得靠我吃饭,我得挣钱糊口啊!”
“你拿去转手也挣不……嘶,你也在往倭国贩卖生丝!这可是通番大罪啊!”徐允胜惊悚道。
“不这样我又能怎么办?几千口人啊……还得帮着县里收容流民!你是没看到那凄惨场景……卫所拨下来的军粮,猪都不愿意吃啊!我能忍心看着他们饿死?还是看着他们闹事?于心不忍啊!只要能让他们果腹,哪怕是通番大罪我也只能担下了!”
徐允胜不禁动容:“朱兄你这又是何苦呢!”
吴副使低头不语,只是在那看着茶杯,仿佛能看出花来……
最终徐允胜败下阵来,说是自己去请管事的来谈,只能尽量撮合还让朱文价格往下压一压!
“我得朱老弟啊……你是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哦!你非得买他家生丝干嘛?你就没想过他家生丝卖不了,是不是上面有人在敲打他家?能敲打徐家的会是什么人?这事是我们能掺合的吗?”
“啊,我以为……”
“你以为个屁哦!我是让你别掺和这事!你倒好直接撞了进去!”
“那怎么办?要不?不买了?”
“你能不买吗?你耍徐允胜没事,但你还能耍徐家?见招拆招吧!但愿他要价比市面上的高!”吴副使都想撞墙了。
“两百二十担湖丝,五百三十二担上等生丝!算你湖丝九十二两一担算你两万零二百两,生丝五十二两算你两万七千六百两,罢了既然你是公子的朋友……就算你四万九千两吧,你到天津取货即可!”
朱文瞧了眼吴副使,见其一副你拿主意的架势,不由的头大!
“朱公子,吴副使其实你们也不必担心,这事还扯不到你们头上……只是生意上的一些纠葛。我家家主将货拉去天津,就是主动退了一步,对方也就不会穷追猛打了……话说回来,人家未必看的上你们!”
吴副使在对方说出他的官职时,心里就咯噔一下,打起了哆嗦……此时也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于是立即换了副嘴脸,挺胸道:“瞧徐管事说的,我们与徐公子乃是好友,即便身小力微也当站在朋友这边,况且这次朱兄真的是要购买生丝……用来,用于军中。”
“既然这样,以后若需要丝绸绢布尽管去徐家天津的铺子,价格肯定合适!也省的你们自己织造了!”
徐管事说着又大有深意的瞧了吴梁一眼:“吴副使以后若有大宗货物还望介绍给徐家,价格好说!”
“一定一定!”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去了,岁数大了,腰腿也不便了!”
三人赶紧送管事下楼,站在门口看着管事上了轿子,吴副使觉得背后一阵寒意……
徐允胜不明就里,在那大为高兴,买卖成了听意思价格给的也低,又喝了几杯酒才恋恋不舍的与二人告别,说是还要赶去天津!
“你答应下来是因为这价格?”朱文好奇道。
“不是最低,倒也不算高……一担比临清市价便宜了五分多些,也算是可以了。”
“那你为何如此?”
“你只说了我姓名,压根就没提过我官职……老家伙是在点我!如今不想扯上也扯上了,黄泥掉进裤裆里……说不清了!但愿他说的是真的,只是生意场上的纠葛……不然你我等被人找上门吧!”
“至少咱们有了货源!”
“货源?在临清会缺货源吗?五万两银子的买卖,这价格自然有人肯卖!”
“至少可以直接在天津拿货了,天津估计比这价高!省了运费和关卡税了!”
吴副使直接白了朱文一眼,这是在小瞧他吴梁的能力啊!
事已如此两人也不再计较,直接去楼下结了饭钱,会合手下去那几家寄售倭国货物的商铺!
东西卖的差不多了,朱文有些后悔来时为什么不带上些货物过来。
吴副使却不以为然,认为下一批就没卖的那么快了。
刨去店铺挣的,朱文收到了三万六千两,留了两万六给吴副使采买货物,给到自己手上的却只有一张纸,看着手上的这纸,朱文有些疑惑,大明不是没有银票吗?那自己手里的算是什么?
吴副使一副看乡巴佬的眼神……
“这是会票!拿去登州钱庄就能取钱!”
“我认识字!”
“那你翻来覆去瞧个没完?再瞧就把纸瞧穿了……”
“吴兄,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打住!有大胆想法的人多了……没一个还活着……这上面有暗记伪造不得!”
“不是……我没想伪造啊!我是说咱们也搞钱庄!”
“呵,呵呵呵……你想抢藩王的饭碗?这生意连山东巡抚都没敢插手,你觉的你能做得了?就算有藩王给你当靠山,让你做个门脸,你也能拿出几十万两本钱!可你别忘了你手上是有兵的!藩王勾结卫所?这是要干嘛?还做钱庄,我看作死还差不多!”
“不做就不做呗……”朱文只能放弃这个大胆想法。
两人又去了家售卖棉布绸缎的店铺了解了行情,晚上又约了几位掌柜的见面谈妥了价格,定下一批大绒、茧绸粗细瓷器。
第三天朱文便坐船赶往天津!路上堵船到了天津已经是第九日下午,朱文犯难了,手上银子不够……会票加上船上的现银只有三万两,还差一万九千两。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去了陈家的丝行……
进了铺子自有伙计招待,朱文说明来意取出徐允胜给的牌子,伙计又去叫来店铺掌柜。
见朱文扭扭捏捏,秦掌柜的还以为朱文要反悔,结果听的朱文说是这趟出来钱花的只剩三万了,不由松了口气。告知可将货款直接给与登州的分号。
朱文大喜,既然能在登州结款朱文又在秦掌柜介绍下买了些绸缎,将货款凑成了六万两,又说自己还想要些松江布料不知道有没有介绍。
如此大的买卖自然引起其他商行的注目,纷纷前来秦掌柜处打听,秦掌柜便将朱文介绍给了山东巡抚家的那间铺子。
吕掌柜看着并不是想象中的奸滑之人,反而相当客气大方,做事极其爽快两人相谈甚欢,朱文也直买下了三万两的布匹……说是下回如果便宜还要多买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