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和冯嫣离婚，我没有那个义务。”
声音不大，但清冷而坚定，险些将刚刚醒来的冯嫣又震晕。
吴娟一听这话，立马不干了，张牙舞爪的就要撒泼。
“你要是敢闹，我一分钱都不出。”
吴娟冲着一旁的当家的冯国良看去，后者冲她使了个眼色，让她稍安勿躁，等对方说完。
“那，那你是什么意思？你愿意掏钱？”吴娟一直都怵她这个女婿。
即便那个赔钱货和她这个乘龙快婿还没离婚时，穆云洲隔三差五往家里送好处，对他们老两口有求必应，她依旧有些怕他。
“截止到今天的医药费我不跟你们算了，还可以另外给你们一笔钱——”
吴娟和冯国良的眼神立马亮了，迫切地看向穆云洲。
“云洲！”穆母不认同地打断道。
难不成到了这时候，云洲对冯嫣那女人还存了一丝情意？舍不得她？那女人到底给云洲下了什么迷魂汤。
穆母有些恨铁不成钢。
但听下一句——
“这笔钱就当是了断，你们打算怎么支配，我不管。冯嫣已经这样，她躺在这里一个月，醒来的希望渺茫，你们自己看着办吧，以后她的生死跟我无关。”
吴娟又看向冯国良，后者立马就明白了穆云洲话里的意思。
这哪里是什么救命钱，是穆家给的封口钱。
“多少钱？”
从头到尾不曾参与吵闹的“一家之主”冯国良眯着他那双三角眼，掩饰不住眼底的算计。
“五万。”
“五万……爸，我要换最新的水果手机！”冯家的宝贝疙瘩冯宝来兴奋地扯着冯国良的袖子嚷道。
穆家老两口的嫌弃溢于言表，冯家人真是一堆烂泥，云洲当初是怎么眼瞎至此，害的穆家和这么一家子吸血鬼结成亲家的。
冯国良不理，冯宝来就急了，又去央求吴娟：“妈，我就要那款最新款的水果手机！我的朋友他们都有的，就我没有，出去一点面子都没有！”
“再说，姐夫……”
穆云洲眼梢一扫，冯宝来急忙讨好地改口道：“穆医生……穆医生不也说了，我姐醒来的希望渺茫，她往那一趟，她倒是舒舒服服了，烧的可都是我们的钱啊！有这些钱，干些什么不好？除去买手机的钱，还剩下近四万……正好，我那保安的活也没了，我做点小生意，挣了钱，好好孝顺你们老两口。”
“你给我闭嘴！”冯国良呵斥道。
吴娟一见自己宝贝儿子被骂了，瞪了眼冯国良，敢怒不敢言道：“骂宝来干嘛？他说的哪句话错了？宝来想要做生意，孝顺我们俩，难道还错了？”
“蠢妇！”
冯国良看向穆云洲道：“一口价，十万。你这五万确实太少了，招娣是我们的女儿，能救，我们肯定是要尽力救回来的，这还不知道要在医院住多久，这医药费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再来，就算真的救不回来，我家损失的可是一个劳动力，我家招娣是干活的好手，就打她一个月挣5000来说，一年就能挣到6万，我要这10万可一点都不多，你穆家也得让我们活的下去吧。”
穆母气的够呛，瞧瞧这冯国良装的人模狗样，什么尽力救？
恐怕是他们前脚给了钱，后脚巴不得赶紧拔了氧气管。
这十万可不是什么救冯嫣的钱，而是卖冯嫣那条烂命的钱。
穆云洲本想说什么，这时候手机响了起来，他到走廊里接电话。
不一会，返回病房，一口答应了冯国良的要求。
吴娟和冯宝来母子喜出望外，原本只有五万的，没想到能讹到十万，多出的五万等于是白捡的，自然高兴。
而冯国良则要有远见的多，他表情隐隐有些失落，早知道就提二十万了，说不定穆家也能答应，毕竟穆家也算有头有脸，穆云洲前途无量，自是不希望有什么负面新闻的。
想到这，冯国良刚要改口，穆云洲似乎看出了他的小心思，提醒道：“拿了这十万，冯嫣的生死跟我一点干系都没有，你们是给她继续治病好，还是另有用处，我不管。但是——”
穆云洲眸光沉沉：“你们要是还拿冯嫣救人被撞，我穆家不管不顾来说事，那就别怪我无情。”
穆云洲凑近冯家的宝贝疙瘩，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道：“你那腿是怎么断的？人抓到了么？”
冯宝来一听这话，吓得脸色都白了。
等到冯国良不明所以，想要继续加码时，冯宝来一把抱住他爹的胳膊，阻拦道：“十万，就十万！你现在就转到我常用的那张卡上，这事就一笔勾销。”
“哼——”穆云洲冷哼一声，掏出手机，不一会就操作完了。
冯宝来说的那个账号，他一直都有。
他和冯嫣还没离婚时，隔三差五问他要钱。
等到穆家人都离开了病房，吴娟赶紧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巴望了下，确定人已经走远，关上门，惊喜道：“当家的！还是你聪明，一开口就把五万变成了十万，要我说——”
吴娟还没说完，脸上就挨了一记巴掌，她捂着脸局促地站在原处，不明白自己哪里惹到他了。
“蠢货！区区十万，就把你们俩给打发了？穆家那么有钱，别说穆云洲的工资，就是穆家那老头子……我听说他出席个讲座讲讲课，一次都有一两万！十万块钱就迷了你们俩的眼了？”
“可……可十万不是你说的么？”吴娟怯怯道。
冯国良眼神扫过来，吴娟吓得退后两步。
最后，还是冯宝来当说客，“爸，我怀疑穆云洲有黑白两道的势力，这白的，我们倒不怕，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们有名望，我们啥都没有，还怕弄不过他们？可是，这黑的……爸，你还记得我被人摔断腿那次不？”
“刚才穆云洲问我，我那腿是怎么断的，人抓到了么。”冯宝来暗搓搓道，“爸，我可是一直都说是走小巷子，一时没注意，踩空了摔断了腿的，警察来了，我也是这么说的，可他怎么知道我的腿是被人打断的？”
“我觉得这事有蹊跷，说不定就是他下的黑手！”冯宝来恨恨道，但心有不平归心有不平，他还是不敢去追问穆云洲真相。
这事要真是他让人干的……冯宝来回想起那伙人不要命的模样，吓得一个激灵。
“穆云洲还有这个本事？”冯国良将信将疑。
“那可不一定，要知道穆云洲医术厉害的很，保不齐给什么大佬之类的开过刀、治过病的，谁知道有没有结识什么黑势力。”
“当家的……我觉得，宝来说的有道理。”
冯国良瞪了她一眼，吴娟又偃旗息鼓。
病房里有短暂的安静，过了一会，冯国良转头对冯宝来说道：“把穆云洲转给你的钱转给我。”
“可我那手机——”冯宝来急了，但他终究是怕他爹的，只敢小声嘀咕了句。
“把手机钱扣除。”
“那行，爸，我先转给你，但是回头，我要是跟人合伙做点小生意，你得再支持我些的。”
冯国良没说话，吴娟见他没反驳，忘了刚才挨打的事，又扬起笑脸道：“你这孩子急什么，我们的，不就是你的么？我们不留给你给谁？”
“嘿嘿……”
冯家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就是可惜了，这一个月的医药费也花了不少，都让我姐给花了，要是折合成现金，那得多少钱？”冯宝来感慨道，少说也得十几万吧。
有这十几万干什么不香？
都够他县里的房子付个首付了。
“我就说嘛，当初就不该让医生抢救她，都撞成那样了，还抢救什么？救活了又能怎样？万一落下个残疾，受累的还不是我们？”
“宝来，招娣这些天的医药费大概花了多少钱？你瞧见没？”
“十几万是有的。”
一听这话，原本不以为意的冯国良脸上也露出了遗憾的表情。
吴娟抱怨道：“这穆云洲也真是的，还不如直接把钱给我们呢，浪费那钱干嘛？”
“还能干嘛？不就还对我姐有一丝情意么？”冯宝来其实挺满意这个姐夫的，毕竟以前没少从他手上搜刮到钱。
“情意？”冯国良嗤之以鼻，要真是有一丝情意，能拿钱买断招娣的命？
这娘俩一个蠢样。
没听明白穆云洲话里的意思么？
——这是压根不想给招娣治了，拿话和钱点他们呢。
穆云洲能不知道这十万一旦给了，他们压根不会把钱花在治疗上？他知道！但他还是给了，为了尽早了结此事。
怎么了结？
他跟招娣离婚了，没这个权利。
但是，他们是招娣的家人，她这种情况，可以申请放弃治疗。
三个人又说了会话，才想起病房里还躺着一个人。
“妈，你赶紧去叫医生吧，穆云洲那意思，医药费就到今天的，多了可都算我们的了。”冯宝来嘟囔道，“那个倒霉蛋，别临到死了，还打我那十万的主意，我这是要派大用场的。”
“对，对，还是宝来机灵，我这就去。”吴娟欢天喜地地出门。
“回来——”冯国良喝住。
躺在床上的冯嫣虽然闭着双眼，但静静地听着这一切。
之前，见他们这些人拿她的生命来讨价还价，心早就凉透了，如今，听到父亲喝住母亲，她心中一跳，隐隐升出一道希冀来。
“你就不能装得像点！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女儿马上要死了，有你这么高兴的么？平白被人说闲话。”
“那我……我嚎两嗓子？”
“要不然呢？还要我教你么？”冯国良不悦道。
冯嫣最后一点希望也被熄灭了。
这就是她的家人。
是啊，她不应该对他们抱有任何期待的。
母亲的眼里，只有弟弟宝来，父亲大多时候是沉闷的，任由母亲怎么苛责她，但是，也会在打得狠的时候，出手拦一下，事后，偶尔也会安慰下自己。
他对她说的最多的话就是：“丫啊，你妈这人……我也管不了她，你就担待些吧，家里什么情况，你也是不知道，都是穷给惹的，但凡有丁点办法，我和你妈也不会厚着脸皮来问你要钱、逼你干活。”
“你弟弟总要养活吧？养大个男娃，多大的花销，你是不知道啊！是你爸没本事，身体不好，搬不得重物，拖累了你们，你妈脾气大不赖她，怪我没出息，你要怨就怨我吧。”
“丫啊，你放心，等你弟弟长大了，出息了，就是你的依仗，你以后也是有娘家人撑腰的人，谁也不能欺负你。”
……
可是，唯一给她一丁点温暖的父亲，却比母亲伤她更狠。
即便是闭着眼睛，冯嫣的眼泪还是忍不住往下流。
她有些明白，为什么回到身体里之前，那人问她的话了——你真的觉得穆云洲爱过你么？
他爱过她么？
连她也不确定了。
“医生，我们是真的没办法了啊，家里穷得都揭不开锅了，为了救我家招娣，真是砸锅卖铁……”吴娟一边佯装抹眼泪，一边偷瞄着那主治医生。
“我们也不想放弃治疗，招娣可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她就是我的命啊！我的心都要碎了……”吴娟拍着胸口，哭喊道，“那该死的肇事司机也没找到，杀千刀的！这么多天以来的抢救费用，把娃她爹的脊背都压弯了，村里头，能借的，我们都借遍了，实在没钱治疗了！”
吴娟越演越入戏，鼻涕眼泪一把抓。
房间外，围观了一群不明所以的人群，听她这么哭喊着，再看看她男人——弓着背，一副庄稼人的模样，憨厚老实、愁眉不展的模样，还真有同情这一家子的，当场掏钱，递了过去，尽点心意。
其中有个手臂有纹身的大哥，当场就从手提包里掏出一沓现金递了过去，吴娟的眼睛都亮了，这得有个小几千吧？
那纹身大哥劝慰道：“大姐，这些钱你拿着，给孩子治病。”
吴娟没想到竟有意外收获，这都能搞到钱？这下哭得更起劲了，至于这钱花不花在招娣身上，他们还能一直盯着她不成？
“谢谢，谢谢各位好心人，这世上还是好人多，你们放心，这钱，我都花在我家孩子身上，一定尽力治好她。”
“妈——”一道微弱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一开始，吴娟正卖力表演，没听到，但是，冯宝来就在病床边，听得一清二楚，他见鬼似地看向身后。
“妈——”又是一声。
冯国良也听到了，他倒是没冯宝来这么沉不住气，但是，皱起的眉头也预示着他的心情不是太好。
直到门口的人都见证“奇迹”，病床上的人也睁开了眼睛，吴娟还后知后觉地跟那纹身大哥哭诉，眼睛恨不得长在人家那鼓囊囊的手提包上。
“大姐，你女儿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