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温安廷能自行下床走动了,他要大婚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
“对方是个小乞儿,被相爷所救,好心收留在府上,没曾想,小乞儿竟然是位倾国倾城的大美人,这才子佳人,便传出了一段佳话。”
茶楼内,说书先生侃侃而谈。
而一角落处,身穿紫色长袍的贵公子已经握紧了茶杯,却迟迟不往嘴边送。
高公公小声提醒道:“主子,茶凉了。”
身穿便服的贵公子正是东锦皇帝殷储。
“她要嫁人了?”
高公公自然明白主子问的是谁,垂眸道:“坊间好像是这么传的,说是这回相爷相思入了骨,对这位沈小姐情根深种。”
“怎么个情根深种?”
“听说前些日子,相爷受伤,休养多日就是和这位沈小姐有关,并不是无故生病。”
“哦?”
“回皇上的话,相爷是想博得沈小姐芳心,有一日,相邀沈小姐游湖,结果沈小姐遭遇意外,为了救沈小姐,相爷不顾自身安危,才落水受伤,染上伤寒的,这么算下来,相爷可是救了沈小姐两次。”
“儿女情长,难堪大任。”茶杯被重重地放回桌面。
这说的可就严重了。
相爷二十有三,前些年,都在为了南齐国与东锦国的战事而奔波,出谋划策,没顾上儿女情长。如今,南齐被灭,相爷按着这个年纪,早该成家了,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个自己喜欢的,也属正常。
再说,这意外救人落水,也非他所愿,到了皇上口中,怎么就变成难堪大任。
高公公心里明白,皇上这哪里是觉得相爷儿女情长,影响政事处理了,而是相爷儿女情长的对象不对。
作为皇上身边的老人,那日,从相府回宫,高公公就看出眉目了。
沈小姐那般仙子模样的可人儿,也不怪皇上会心动。
偏偏她不光长得好,性子还十分讨喜,皇上若是被她吸引住了,倒也说得过去。
这不,皇上今日本来是去相府,和相爷讨论下最近南方洪灾之事的,可到了相府,却被告知相爷不在府上,陪同相爷一道出门的还有沈小姐。
说是最近府上有喜事要办,需采买些货品。
皇上没遇上相爷,便在城内溜达,听到这家茶楼有说书先生,说的还是相爷的风流韵事,这不,就在角落处坐着了。
“可这乞丐女的身份低贱,哪里配得上年轻有为的相爷?”
“就是,京城里多少名门闺秀排队想嫁给相爷,相爷从不理会,怎么就看上一个乞丐女了,难不成整个京城里大家闺秀比不上一个乞丐女?”
“这乞丐女上辈子是积了什么德,能让相爷倾心。”
“依我看,必是使了什么手段,迷惑了相爷。不过,她身份卑贱,明媒正娶是不可能的,充其量不过是个妾氏。但以她的身份,就算是个妾氏,都是抬举她了。”
茶楼里的人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纷纷。
“高盛,你说说看,那位沈小姐如何?可配得上咱们的相爷?”
高公公谨言慎行,吃不准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实话实说便是——”
高公公斟酌片刻道:“若是论才华,相爷才高八斗,自是远高于沈小姐。但若是论相貌,相爷,相爷清秀有余……而沈小姐……沈小姐她惊为天人。”
“是啊,沈小姐惊为天人。”殷储重复道,尤其去相府传旨的太监来报,说沈小姐收到他御赐的红裙,高兴得不得了,当即便试穿了,那眼中的惊艳和口中的赞美之词说了一大筐,这也让他心痒难耐,今日迅速地处理完政事,便带着高盛出了宫。
“如此倾城绝色,温爱卿长相平平,如何配得上她。”殷储看似低声,自言自语道。
而高公公恨不得自己此刻耳聋,他是说了相爷清秀有余,沈小姐惊为天人,相貌上来说,不是很般配,但是他前面一句还说相爷才高八斗,不知高了沈小姐多少。
皇上这是掉进沈小姐的坑里了,看沈小姐哪哪都好。
这可是大忌。
当初,温相是坚定不移的保皇派。
在皇上登基之前,还是皇子时,温相便为其出谋划策,温相可是为皇上扳倒宋家的功臣。
之后,也是温相得来的准确消息,偷袭南齐成功,一举拿下南齐国都,逼得南齐君主墨晔屈膝投降。
皇上可不能因为一个女子,和温相生了间隙。
高公公正胡思乱想着,就听到楼下传来一阵喧闹声。
“看,快看,那个就是温相的心上人——”大家伸着脑袋往外看去。
高盛顺着自家主子的目光透过窗户,也望向楼下街道。
——女子红衣似火,黑发如墨,身姿婀娜,肤如凝脂,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红,眼中那抹跳跃的灵动和眼波流转时的娇媚肆意,勾魂摄魄,风华绝代。
周围传来一阵抽气声。
许久,听到茶楼里有人喃喃道:“我怎么就没温相这么好福气,路上捡个乞丐,竟捡回来一个仙女儿。”
“恐怕后宫的娘娘也不过如此吧?”
高盛心道:后宫的娘娘们加起来,都不及这位的好颜色。
——没瞧见,自家主子如此让人琢磨不透的人,这会儿连遮掩都不遮掩了,一双眼看直了。
大街上,温家的刘管家都快愁死人了。
“护着点!你们干嘛呢,没吃饭,是不是?”这陪着沈小姐逛街,可是个苦力活,刘管家自己被人群挤得东倒西歪的,还在指挥着府里的侍卫一定要护好沈小姐。
这是相爷离开前千叮嘱万叮嘱的——一定要看好沈小姐。
今日,原本是沈小姐拉着相爷出来散心透气的,才逛了一会儿,相爷就说身体有些不适,想回府休息,但又不想扫沈小姐的兴,就自行回府了,命他们这群人看着沈小姐。
相爷在旁时,自是没人敢打沈小姐的主意。
相爷一离开,狂蜂浪蝶一下子多了起来。
这沈小姐也是,平日里穿着一袭白裙,飘飘若仙,已经够打眼了,没想到,换上一身红裙,光彩夺目,更是夺人心弦,耀眼得让人不敢直视。
姝予从这家铺子,逛到那家铺子,温安廷的中途离开,压根没有影响她逛街的好心情。
别以为她没看见,温安廷离开时,那藏在眼底的紧张之色,甚至在听到她点头应允时,对方明显松了口气。
姝予唇角微扬,随手把店铺中一个最粗的金镯子戴在了手腕上,翻来覆去看了下,满意地点点头。
“这个,那个,还有那个……”随手指了店铺里陈列的几件饰品,朗声道:“太小了,忒小家子了,我不要,其他的,都要。”
店老板一怔,有些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除了这些,全部?”
“”除了我刚才指的那些,其他全部都要,是我没说明白?”
“明白!小的明白。”店老板狂喜,“小的现在就给您包起来。”
刘管家瞠目结舌,压低声音道:“沈,沈小姐,这个是不是有点多?”
“不多,温郎已经向我……”欲说还休,“不日,丞相府便要办喜事。温郎说,他心里只有我,他的便是我的,我孤身一人在这,举目无亲,他绝不会委屈了我。”
刘管家有些难以置信,这话是他那位清冷高傲的主子说的?
可,可……就算是相爷说的,这家首饰店里几乎所有的首饰……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刘管家摸了摸自己的钱袋子,主要是相爷也没给他支配这么多银两的权利。
“怎么了?”姝予将目光转向他摸向腰间钱袋子的手,“是今日带的银票不够?”
店掌柜的手也停了下来,质疑的目光投来,身为丞相府管家的刘顺觉得有些丢人。
恰此时,门口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
“沈小姐的账,我付了。”
——分割线——
鉴于上次行动的失利,温安廷不敢再掉以轻心。
也顾不得沈涟雪到底是什么身份,又为何假装被他蒙骗三年,潜伏到南齐,助他灭了南齐,他只知道,红颜祸水,而沈涟雪就是那祸水中的祸水!
连他都险些被她那妖精的模样给魅惑了。
皇上初见她时,就向他询问她的来历和名字,再见之后,借着给他赐药的由头,夹带私货地给沈涟雪送东西。
沈涟雪一句喜爱红裳,皇上更是记在了心上,翌日就送来三大箱款式不同的红裙。
“方才跟你们说的话,可都清楚了?听到茶杯落地,就冲进来,捉拿沈涟雪,生死不论。”
“听清楚了。”异口同声。
这些侍卫都是他这些年任职丞相以来,府上的亲兵,只听命于他。
要不是沈涟雪超脱了他的掌控,他也不想动用这些人。
温安廷刚布置好一切,门外就传来了沈涟雪的说话声。
他赶紧让那些人埋伏下去,自己则施施然迎了出去。
只是,刚走到正厅门口,见到来人,整个人怔在原处,直到皇上身边的高盛高公公轻咳了一声,提醒道:“丞相大人,还不快见过皇上。”
温安廷回过神来,手脚僵硬地行礼,而姝予就这么毫不客气的,和殷储站在同一排,接受了他的跪拜。
眼看温安廷都起身了,姝予才上前,自然地挽上他的胳膊,娇声道:“温郎,你身体还未痊愈,怎么能叩拜?”
殷储的目光落在两人相挽的手臂上,声音毫无波澜道:“是啊,温爱卿不必多礼,你伤寒未好,多多休息才是。”
“多谢皇上关心,微臣身体已无大碍。”
进了正厅,落座,上茶。
“温爱卿真是瞒得紧。”殷储不紧不慢道,“这都快成婚了,朝廷上下,愣是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成婚?!
温安廷本能地转头看向沈涟雪,后者冲他盈盈一笑,一副娇羞不已的模样。
要不是三番两次被她威胁,险些丢了性命,他还真就相信她如外表这般单纯美好,对自己情根深种了。
“温郎,我们的日子定下了么?你不是说要跟娘商量下,还说越快越好。”
“越快越好?”殷储眯了眯眼,“温爱卿,为何如此着急,婚姻大事如此重大,自是要好好操办才是。”
温安廷只觉得头上威压,快压迫的他喘不过气来了。
温安廷是知道这位新帝多疑的性子的。他必是把十几天前,他询问自己沈涟雪名字和来历之事,与他“着急成婚”联系在一起了。
皇上这会儿估摸着正在怀疑,他“着急成婚”就是为了防他。
沈涟雪这个疯子!
什么成婚?谁跟她成婚?
还找娘商量下,他说越快越好?装的好像真有这么回事的样子!
她撒谎都不眨下眼的么?
这说什么,做什么,从来不跟他打声招呼,想打就打,想掐就掐。这会儿,单方面直接宣布与他成婚,当着皇帝的面撒谎,那就是欺君!
她怎么敢的?
彼时,温安廷还不知道,如今,整个京城里都沸腾了,因为东锦最年轻、不近女色的丞相即将大婚。
而他这个当事人,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他现在,只要撕破脸皮,不承认!那么,沈涟雪就是欺君之罪!
恰此时,首饰铺子的伙计送来了大大小小包装精美的盒子。
“这是——”
刘管家赶紧上前,硬着头皮,低声禀告道:“这些都是沈小姐看上的首饰,相爷,您给的银钱不够,这不,是,是……”刘管家眼一闭,狠下心道:“是皇上付的钱。”
温安廷一抬头,正好看到皇上看向沈涟雪的眼神,那种势在必得,让人惊心。
他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如今被关在大牢里的南齐国主墨晔。
墨晔当初见到沈涟雪的表情,也是这样的吧?
“温郎,喝茶。”
“不用——”
温安廷正在想事,冷不丁被送上一杯热茶,还是他原本为沈涟雪准备的那杯下了药的。
此刻正被沈涟雪端在手上,递给了他,他连连推让,手忙脚乱之下,热茶悉数倾倒在了他身上,烫得他瞬间站起身,同时,也推开了身旁敬茶的姝予。
茶杯落地,摔得粉碎。
顷刻间,侍卫们纷纷持刀闯入正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