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七七的话犹如一道惊雷，炸得大殿人人心颤。
栽师和田监们面面相觑，最后把目光望向蔡府尹。
田税这一项，油水最大，在场的不少是蔡府尹的亲信。
蔡府尹面临人生最重要的选择。
在来的路上，得知有可能被翻旧账，他十分懊恼，心想如果能全身而退就好了。
如今，檀王妃给了他全身而退的机会，他反而犹豫了。
檀王妃是个有决心，要做一番事业的人。
是留下来辅佐，还是离开，回京都寻求机会？
留下他还是府尹。
以他在京都多年的孝敬，现在回去，保底降级捞个官，问题不大。
如果留下来，那就真的成檀王的人了。
檀王妃将话说得明白，以后不许贪墨。
捞不到油水，这府尹做着何用？
檀王妃的那些宏伟的构想，太虚幻。
别的不说，一头牛多少钱？农户买得起吗？
说得好听，整个汤山城就这么点钱，不贪哪来的钱？还能凭空生出银子不成？
檀王妃手上有证据，想翻案，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
娘们心胸狭隘，指不定哪天一句话惹恼了她，就开始翻旧账了。
蔡府尹想来想去，最后跪下：“吾请辞，恳请檀王，王妃恩准。”
这一跪，陆续请辞的，顷刻跪了一半人。
其中包括栽师卫卉和半数的田监。
“行，你们走吧。”花七七摆摆手，“希望你们不要后悔。”
“谢檀王，王妃。”蔡府尹领着亲信转身就走。
大殿上只剩了七八人。
“你们为何不走？”花七七问。
“回王妃，我全家都在汤山城。”
“我也是。”
“我也是。”不愿走的人，很老实地回答。
“回王妃，因为我相信王妃说的话。”说话的是一个脸黑脖子白的青年。
花七七认得他，这是她来汤山城第一天，遇到的那位田监。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游毅。”
“你为什么相信我说的话？”
“因为王妃是我见过的，第一个下田视察的贵人。”
“很好。栽师一职空缺，你就暂代栽师吧。做得好，三个月后转正。”
游毅瞪大了眼，一瞬的错愕过后，跪下谢恩。
其他几位田监脸上尽是懊悔之色，早知道自己也说几句漂亮话了。
花七七让他起来，知道其他人心中不忿，问：“各位，你们知道我为何提拔他吗？”
没人敢答。
花七七说出了他们的心声：“是因为他说话好听吗？——不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田头骂人，骂得很难听。
你们相互看看彼此的脖子和脸。——这才是我提拔他的真正原因。只有他一个人的脖子和脸是分层的。
这说明，他在田头待的时间更长，跑得更勤快。
各位，当机会来临时，你准备好了吗？
他准备好了，所以我把机会给了他。
现在我对你们的能力不了解，此时提拔只看谁更努力。将来，比的都是真正的本事。提前声明，偷奸耍滑曲意逢迎在我这里没用。
听懂了吗？”
“听懂了。”田监们被点破平时的懒怠，心中羞愧。
村民们懒，骂一骂才动一动。他们每次到田里转一圈，催两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完事。
只有游毅铆足了劲儿骂，骂到村民按标准做好为止。他们都觉得他有辱斯文。
现在看来，这是傻人有傻福啊！
“其他人，先下去吧。游栽师留下。”
游毅听到王妃改了称呼，心又是一凛，暗中紧张地搓了搓手。
花七七笑着说，“咱们商量一下，田税改革的事吧，你看这样行不行……”
游毅从大殿出来的时候，两脚轻飘飘，感觉人生得到了某种升华。
这个王妃，太不一样了。
她是王妃啊，怎么比他更懂农耕呢？
新的田税制度，叫均田法。
废除公田，所有公田，私田，新开的荒田落实到户，登记造册，十而税一。荒田第一年免税，第二年二十税一，第三年开始等同熟田。
这样一来，农户再也不会像公田那样偷懒。
荒田增加，田税收入也会跟着增加。
更妙的是，她居然想出，让村民推举村长，村长负责带领村民兴修水利，登记核实各户新开荒田等工作。
村民间，实行连坐制，一户瞒报新田，全村同罚，村长问责。
这样，田监的工作将大为减轻，无需再督促农耕，只需抽查各村登记就行。
游毅越想越激动。
王妃太神了，每一步都想到了。
这三个月，他要好好表现，争取转正！
均田法颁布后，游毅马不停蹄地带着田监们，穿梭在每一个村庄。
划定田界，登记造册。
新的均田法受到了农户的欢迎。
耕好的熟田，分到就是赚到。
十而税一，算起来，比之前要少。
一场轰轰烈烈的田税改革，很顺利地完成了。
因为这次造册，花七七想起了另外一项技术，——造纸。
她现在很缺能直接产生收益的项目。
汤山城的小金库，没啥钱。
封地定下来后，京都的户部就直接将汤山城的小金库掏空了，只留下一年官吏兵士俸禄的钱。粮仓仅供公田播种和城里百姓口粮。
也就是说，现在，她要办任何项目，都缺钱。
分封后，檀王原有的亲王待遇一概停了，只剩了一座檀王府。
王府的小金库，加起来还剩4万两。
这点钱，给每一户发一头牛，刚好够。
钱不能这么任性地一次花光。
先搞钱吧。
门房匆匆跑进来：“报王妃，门外来了好多人，说要见你。”
难道是花雕？
城主府大门，许多正在办公的官吏听到动静，跑出门看。大家交头接耳，不知道怎么回事。
门外，乌泱泱站了上百人。
人人衣衫破旧，人群里找不到一件好衣服。
为首的一人，牵了一匹瘦马，人比马瘦，憔悴不堪，一双眼睛却是亮晶晶的。
花七七一眼认出，这人是花雕。
花雕见到檀王妃，恭敬作揖，“一共108人，请王妃检阅。”
“这马是你的？”
花雕没想到她这么问，怔了一瞬，答：“是。我用30两买的。”
花七七明白了，她给了他100两，他用30两买了马，新手颠颠簸簸地骑，豁了命地找来了这些人。
“他们怎么同意跟你来的？”
“我挖了一袋煤带过去给他们看，并且每人提前预支了500文。”
一百两奖金，就这么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