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樾被圆脸妇人带去了赵夫人所在的斋院,这里比起她住的院子大了一倍有余,不止有古树,还有一汪池子,里头有两尾小鱼游来游去的,院子布置的十分雅致。
“姑娘请稍后。”圆脸妇人示意,“奴婢进去通禀后再请您进去。”
颜樾颔首,看着她走了进去。
圆脸妇人进门后,瞧见自家夫人正跪在小佛像前诚心合十,嘴里细细碎碎地念着佛经。
圆脸妇人不敢催促,待她做完这些后,主动听她问道:“那姑娘来了?”
“是。”
“让她进来吧。”赵夫人疲累的点点头。
圆脸妇人应声出去请人。
赵夫人叹了口气,伸手端起茶碗噙了一口。
这时候仆妇又进门,身后还跟着个相貌姣好的小姑娘,见了她也不拘束羞涩,只是笑盈盈地看着她,似乎有话要说。
这姑娘生的极好。
赵夫人只生了一个儿子,从他十岁开始她做母亲的就开始留意盛京的各家闺秀小姐,独子宠爱,势必要给他挑顶好的那个,加上他学识丰富,天资过人,赵夫人挑媳妇的眼光更是眼高于顶,寻常的闺秀根本入不了她的眼。
挑来挑去,最终相看了几家,都觉得不错。
其中一家就是安阳候的嫡女,那女孩子虽然生的不够美貌,但无论是礼仪姿容、教养品行都是盛京里数一数二的。
那时候的安阳候府正是富贵盈门之时,即使被丈夫奚落痴心妄想时,赵夫人依旧不顾劝阻故意装作巧遇侯府的世子夫人,委婉地探口风。
也正是在这宝华寺内与那女孩子有过一面之缘。
她与世子夫人说话时,那女孩子穿着素潋翩祉的湖蓝衣裙,抱着一束梅花走来,她盈盈行了一礼,用莺语声说了句‘夫人好’。
“夫人好。”
一声同样的话唤回了赵夫人的沉思。
那女孩子向她微微点头示意。
赵夫人看着面前姿容秀致的姑娘,竟然恍惚将那女孩子与眼前这个重合到一个人身上。
真是脑子不清醒了。
赵夫人揉了揉鬓角,只当自己是太忧思过度导致的眼花。
圆脸妇人皱眉头提醒:“姑娘,见到我家夫人得行下跪礼。”
赵侍郎的夫人的确有资格让她下跪,颜樾想。
但她却没有动作,而是站在了原地一点也没有要跪下行礼的意思。
“姑娘......”圆脸妇人紧张预备再道。
颜樾笑了笑,转头看着她道:“无论是品级或是年岁,我的确是该给夫人下跪行礼。但这里是佛门,佛祖面前无人不同,众生平等,夫人是虔诚的信徒,怎会与我计较这些微枝末节的俗礼?”
圆脸妇人被她一番话堵的哑口无言。
倘若继续让她拜,那岂不是变相承认夫人就是那俗人?
她回头微微侧目看了赵夫人一眼。
赵夫人摇了摇头:“用不着计较这些无用之事,你下去吧。”
妇人听后‘嗳’了一声,不敢反驳快步退了出去。
“我听李妈妈说,你知道我的心病?从何知晓?”赵夫人开门见山。
颜樾看着眼前这个急速苍老的妇人,忍不住心头暗自叹息一声。
“说个冒犯夫人的话,夫人这一年来是否常常做噩梦梦到令公子?”
“你从何处知晓?”赵夫人警惕地看着她,脸色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颜樾道:“夫人三年前痛失爱子,此后神似倦怠,常常来宝华寺求佛念经,随便一打听就能打听到的,至于为何猜到你做噩梦......只是今日在后院时无意见到夫人,见您脸色苍白,眼下青黑一片,脚步且带有虚浮无力,应当是夜里睡不好。”
“可你怎么会知道我是梦见了采儿?莫非你花钱去哪里打探到这消息?”赵夫人自从儿子死后,性情大变,以往温和的贵妇人变得疑神疑鬼,对身畔伺候的婆子丫鬟们都是经常给冷脸没个好的。
听到颜樾说这意思,她立即想到是院里伺候的几个人为财泄口,正在脑中一遍遍想着是谁这么大胆。
颜樾摇了摇头:“夫人多虑了,是我有求于夫人您,特意留心了。”
“你想如何为我分忧?这样做又是求什么?”赵夫人倍觉疑惑。
这样的场面实在是没办法不让她觉得奇怪。
颜樾目光坦然,缓缓道:“我知道夫人一直在找寻画师为令公子作画,但这么几年下来一直未能如愿以偿,小女子不才,想斗胆试一试,若是能了了夫人的心愿,入了您的眼,算是侥幸。倘若您觉得失望,小女子也不多求,自会离开。”
“你会作画?”赵夫人看着她,问。
以往请来的画师无不是年长者,像她这般年轻的画师倒还真是很少见,况且还是个姑娘。
“是。”颜樾眼神清亮,目不斜视,“不知夫人愿不愿意让我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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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王月到画馆吃喝的小童被领着回了家。
“姐姐姐姐!”他一路小跑进了小院儿,手里攥着王月给的糕点,兴致冲冲地往里面跑。
一位素色衣衫、年岁不大的女孩子小跑出来赶紧捂住他的嘴,见他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着急问道:“你跑哪儿去了?”又皱着眉头看了眼那面的厢房,拉着他往后走,低声道,“那位来了,你别出声吵到了,否则今晚上没饭吃!”
“我去找姐姐了,可是没找着。”一听说没饭吃,小童立即不高兴了,扁着嘴:“我要吃饭!”
那女孩子一脸头痛,又怕他多嘴,赶紧诓着:“只要你别大声嚷嚷,或者是去二姐姐院子,你想吃什么都行!”
小童点点头。
只要那个人一来,他说什么三姐姐都会答应。
兴高采烈地跟着三姐姐去了后面的厢房。
“大人......您喝茶。”
厢房里,赵询端坐在堂前的八仙椅上,闭着眼睛似是在养神。
听到这声难得的招呼,赵询睁开眼睛,里头通红一片,像是累倦了。
那姑娘身材略高挑,眉目如画,发髻乌黑,身上穿着皎月纱制成的衣裳,明明是最明朗的姑娘,此时却蹙眉微憨地偷瞧他。
赵询的内心又开始新一轮的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