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睡,直到第二日午时才醒过来。
屋子里温暖又舒适,她伸了个懒腰支起半个身子。
正在轻手轻脚收拾包袱的灵韵察觉到她醒过来,丢下东西就凑上去,眼圈一红:“姑娘您可算是平安无事了,倘若有个三长两短,婢子真是难以苟活于世,即便是死了也无颜去面对老爷太太。”
颜樾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她笑了笑,“我饿了。”
灵韵赶紧起身:“您这会不能吃太油,婢子特地做了您喜欢吃的粥,在炉子上温着,这就给您端来。”
颜樾点点头,灵韵服侍她起身再去端粥。
王月瞧见已经起身的颜樾正在喝粥,笑容灿烂地上来将手里的食盒打开:“这里的糕点我尝了,虽然远不及凤城,可这一道松瓤包还算可口,姑娘将就着吃。”
颜樾看着她们,露出发自内心的真诚笑容:“能有你们,是我的幸运。”
王月与灵韵对视一眼,齐声道:“姑娘才是有福之人。”
王月将盘子往前凑了凑:“姑娘快尝尝吧,趁着这热乎劲。”
“有好东西不叫我?“
主仆三人正在感会中,孙衍隼的声音极其突兀地响起。
“哟,还是松瓤包,我可最喜欢了!”他笑着走进来自顾自坐下,一点儿没把自己当客,十分自在,“这两个小丫头真是没眼色,还不快给我上着?”
灵韵白了他一眼,一扭头又去整理包袱了。
王月不认识孙衍隼,但瞧见灵韵对他的态度,心下有了计较,只是屈了屈膝,为难道:“公子见谅,买之前不晓得公子要吃,只买了姑娘的,眼下又没有多余的筷子,公子要是想吃,就劳烦自己跑一趟就是。”
这话原本是拿来堵他的,没成想他一副惊奇模样道:“这松瓤包一个得有鸡蛋大,这儿少说也有十来个,你是想让你家姑娘往宽里长吗?”
王月没想到这人不按套路出牌,一时反驳不上,看了眼颜樾。
颜樾抬眼看他:“别以为咱俩认识就可以随意欺负我的人,再说咱俩的交情也还没到这程度。”
孙衍隼被她训话,表情有些讪讪地,嘴硬道:“只是想吃个松瓤包,谁晓得你身边的侍女一个比一个毒舌?倒是有其主必有其奴,看以后嫁不嫁的出去!”
抬眼刚好对上颜樾冷凝的目光,他莫名打了个哆嗦:“好啦好啦,我不说了。”
“别扯这些,”颜樾目光如矩,定定看着他,“你还没说明白,明明是去盛京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朔风寨?”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是!我先前见到你时,你正被那傻子扛着带回来,要不是瞧见了你,我也不会这么早就开溜,本来还有个万全之策的,这下好了,全都作废了!”
他无比惋惜。
他被带到朔风寨完全是个意外。
朔风寨的人绑走裴君烨一行人时,正巧他路过,没想到那些人误将他也当做一伙人给绑走了。
后来解释了,的确相信他是误绑来的。
但既然浪费了人力物力,甘云也不可能就这么放过他,于是逼问他的家宅,打算捞一笔。
他一直装疯卖傻,实际上早已经用腰挂环佩贿赂看守,换了架马车藏在寨子外围,只要他寻到机会,就会离开。
没成想就再他预备走时,却瞧见了被梅守妄那个傻小子扛进来的颜樾。
“到是颜姑娘你,去盛京做甚么?”孙衍隼侧目反问她。
颜樾淡淡看了他一眼,慢悠悠地喝着粥,好半天才回答:“去寻人。”
孙衍隼更加疑惑了:“难不成你们颜家在盛京还有熟人?”
颜樾的父亲、祖父都曾在盛京做过官没错,但到其祖父上头已是不喜,等到她父亲颜奉时,更是因为一点儿错处就任由大一级的人给欺压,颜奉独子,又是文人,哪里受得了这种气,于是径直辞去画师一职,回了南阳老家。
迄今已有十几年,不可能在盛京还有相熟的人。
颜樾没再看他,一声不响地用着粥,碗勺之间一点儿声响都不可闻。
一旁的灵韵与王月对视一眼,齐齐哑然失笑。
孙衍隼讨了个没趣,耸了耸肩也不再问,他可不想作那讨人厌的,于是跟着夹起一只松瓤包细细品尝起来。
用过饭后,颜樾漱口净手,两个丫头也已将行囊收拾完毕。
“这就要走?”孙衍隼看着她。
颜樾瞅了瞅他:“不然呢,还要在这鬼地方多住几日?”
孙衍隼点点头,也一并起身道:“那咱们一道,路上也有个照应。”
“谁要跟你坐马车了?”颜樾没理他,站起身就径直往外走,“我要走水路,我们就此别过。”
孙衍隼见她这般无情,当即着急了,跟着上前拉住她:“哎,我说你这人怎么翻脸就不认人呐,虽然你借我钱了,可我也特地赶去救你了,即便你不记情也不至于这么冷淡吧?咱们好歹算熟人呐!”
“我说孙公子,文人可最注重的是礼节,您倒好,拉着咱们姑娘的手不放——可真是不害臊!”
“就是,还不赶紧放开我家姑娘!”王月瞪着他,“小心我教训你!”
两个丫头一左一右虎视眈眈警备地看着他。
“你是不是没钱了?”颜樾毫不忌讳地问。
被这么一问的孙衍隼反倒有些尴尬地松开了手,脸色也微微发红。
想他一个读书人,身上一两银子没有还整日高阔抱负——
可这也不是他的错。
老师爱惜他的文采,特地书信给翰林院的老熟人,让他看顾自己这个得意门生,以便于他日后的考试。
老师给的二十两足够他从凤城到盛京了,可路过琉璃镇,却被匪贼一同抓去,还将钱财悉数夺去——倘若不是身上戴着的玉佩,他连这救命的马车都弄不来,更别说逃出来了。
颜樾是颜家长女,又是冯家外孙女,去盛京身上的盘缠必定是备足的,他若是能搭个便车,那就是再好不过了。
可她不但就此拒绝,还直白地揭开了他心头的难堪之处,这让他怎么不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