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官!
冯守修心里头嘀咕,但面上与大哥一般不敢露出异样,只好垂下头以掩饰自己的鄙视。
“祖母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就请大人回程路上多照顾,最好寻个驾马稳当一点的车夫。”冯霖修笑着道,“不过草民觉着最好是能由咱们冯家的马车送去,绝不耽搁您的审案,这您大可放心。”
吴天成吃吃连笑了两声,听着有些怪异,但最终还是将银票收进袖袋里,面色也缓和不少,甚至带着笑意说话:“既然冯大公子这般孝顺,本官也不能视若无睹——毕竟这案件也还未落实,老夫人最多是算配合咱们调查的,算不得什么犯人,二位公子将人接回去就是。”
“待案件需要时,再请回来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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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您当心——”
冯霖修与柳妈妈扶着冯老太太下了车。
院子里静悄悄的,像是空屋一般静谧。
“这是怎么回事?宅子里的人都到哪里去了?”
冯老太太经此一役神色颓败大不如之前,勉强支撑住站立,却是瞧见这般情景皱眉发问。
她下意识回头看了看正就着丫鬟手下车的颜樾,眉头越发皱的深了几分。
颜樾感觉到她的目光,泰然处之地站在原地与她对视。
冯霖修也觉得疑惑,于是道:“祖母慢着来,孙儿先进去看看怎么一回事。”
冯老太太颔首,冯霖修率先进去。
几个姑娘少爷陪着走到偏厅时,冯霖修疾步赶了回来,满脸的焦灼:“祖母,据说父亲前几日在妓院里被恶人打了,如今就在偏院里养着,我方才着急先去看了,情况很不好。”
‘妓院’、‘被打’这几个字样出现在冯老太太耳朵里,简直是心惊肉跳,她眉目倒竖,叱问道:“怎么会被打?!到底怎么一回事?”
陈氏原本也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见到儿子这般说,精神一震,愕然道:“你父亲怎么会.......”
怎么会去妓院?
“母亲,先听祖母问完。”冯玉瑶也很震惊,但她更清楚母亲指的是什么,赶紧半扶住她,示意她别在此时多嘴惹怒祖母。
“我听侍奉父亲的人说,那些人口称是父亲挡了道儿,还敢寻欢作乐,于是有此一难——”冯霖修猜测道,“我想有可能是苏家不满我们冯家与之相争,于是使了这下三滥的手段——”
“你二伯呢?”冯老太太却突然换了个问题。
“说是一大早就出去了,还未回来。“
冯老太太气结,怎么想都是冯谆做的好事,可眼下又不能明着来,于是强忍下心头恶气,道:“我去瞧瞧你父亲。”
冯玉瑶赶紧拦着她:“祖母不可,您现在身子不好,不宜多行。”
冯霖修也跟着附和:“妹妹说的正是。祖母,方才我去时父亲正昏睡着,您去了也问不出个什么,反倒见了会揪心。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事情前后,不如等二伯回来以后询问清楚再说。”
冯老太太心中断定此事必定是冯谆做的,她心头怨恨又气恼,身子虚浮无力,要不是旁边有人扶着,早就支撑不住了。
她最终只得颔首。
漫长的等待开始了。
从正午一直到日头西斜,再到夜幕降临,冯老太太脑中繁絮,一会想到年轻时的美好,一会又是那女人青面獠牙的模样,再一会又是冯谆死去的惨状,无不凄凉.......待到柳妈妈轻声摇醒她,这才从惊梦中醒来,一摸额头,满都是汗珠。
“老太太,二爷回来了。”
冯老太太深呼出一口气,坐起来:“什么时辰了?”
“刚到亥时。”
冯老太太似是终于缓过劲儿,冷哼一声。
柳妈妈服侍她换衣服,跟着去临窗的大榻边儿伺候他盘膝坐下。
丫鬟打了帘子,冯谆那张儒雅的脸出现在内暖阁里。
“母亲。”
他恭恭敬敬地行礼,称呼她。
一如往常。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母亲?”冯老太太不拿正眼瞧他一眼,而是轻蔑地瞥了瞥,举着手里的参茶往嘴边喂了一口,顿时神思恢复些许。
“母亲此言何意?”冯谆既不惊恐,亦没有刻意装出来的讨好,而是就那么直挺如松地站在那儿,面上的神情诧异,像是个稚嫩的孩童。
冯老太太虽说将权利交给他,可从前就觉得他狼子野心,不得不防,于是很多时候都小心翼翼的;冯谆虽觉得冯老太太清楚,但同样亦是十年如一日地将自己伪装起来,恭敬小心,甚至忍受冯乾对生母的百般凌辱。
两人就这样你装傻我装愣地过了这么多年。
可前晚上那般对峙,她即便再相忘也忘不了,如今冯谆在她的心里可不就真成了狼子野心?
总之是看哪儿哪不顺眼,对他这般‘高超’的演技也表示极度恶心。
“你大哥的事,到底怎么一回事?还有,你这么晚才回来,是去做甚么了?”
她就这样冷冷地看着他。
她根本不怕此时他会动手,毕竟旁边有柳妈妈看着,他冯谆再厉害也担不起‘弑母’的恶名!
“大哥那事我怎么会清楚?我这几日忙着,大哥被送回来时都是三弟妹在料理,我是什么都不清楚。”冯谆笑意尽收,目光说不出的冷意,“莫非您怀疑是我暗中下的手?”
不是你还有谁?!
虽与他做了交易,但谁知他会不会暗中下手?即便不是他亲自动的手,那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看着冯谆那副泰然模样,她恨不得立即冲上去将他打死!
可眼下他们没有到撕破脸皮的地步,至少不能让任何人看出来,否则她根本来不及做什么就会被关押到县衙去。
她还要留着时间将冯谆在冯家商铺做的手脚一一查清楚!
“我只是问问罢了,”冯老太太似乎很是疲累,却以一副强硬姿态硬撑着,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事实如何交由官府处置罢。”
冯谆似乎没想到她就如此落了下文,很是出乎意料,挑了挑眉露出一个颇有深意的笑容,却不似往常一般态度谦和,而是略施一礼转身就走。
柳妈妈垂着头不言语。
冯老太太这才将僵硬着的身子彻底放松,软倒在身后的大引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