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
她这是什么意思?
这下轮到汪盈微愣。
她不是应该追问自己画在哪里,待自己哑口无言时再质问她是否将画交给柳参,指使柳参去诬赖她——
难道是故弄玄虚?
汪盈又再次打量她,却否定了这个猜测。
画和银两是吴菁华去给的,脏水是柳参泼的,至于她——她手上可是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脏污。
颜樾不可能抓到任何证据,因此她也没有故弄玄虚的必要。
见姑娘不开口质问,一旁的灵韵却是急的不得了。
明明画就是她给柳参的,为什么姑娘不问?好揭开她那伪善的笑脸?
然而正是气氛凝结时候,外头有丫鬟喊老爷的细碎声。
汪盈一愣,父亲这个时候怎么会回来?
正在她发愣时,穿着石青色常服的汪清海掀帘子走了进来,见到款款行礼的颜樾笑着摆了摆手:“这里不是公堂,无须多礼。”
颜樾瞥了他一眼。
心里默想:看起来环莺还是有两把刷子的,看汪清海这乐呵呵的模样就清楚了。
反应过来的汪盈赶紧起身给父亲让座:“父亲不是去吃宴了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汪清海笑容收了大半,他自然不能说是与环莺你侬我侬时,听说汪夫人身子不爽利,被环莺好说歹说给劝回来的,于是坐下正色道:“王大人家中有事,宴席提前散了。”
其实汪清海并不擅长找理由,王柳是汪清海的下级,又是宴请主人,断没有家中有事遣散众人的说法,但此时汪盈心中揣着事,自然是听不出来。
“颜姑娘这时候来是怎么一回事?”
颜樾听到提及她,只站的笔直,抬眼笑答:“原只是小事一桩,但这事关我颜家,因此再小也值得跑这一趟,所以就不请自来了,还望大人多多包涵。”
汪清海其实挺喜欢这小姑娘,她年纪虽小,但遇事沉着,不慌不忙,即便是姑母要毒害自己的弟弟,也不见她哭哭啼啼地抹泪求救,反而是冷静地想对策,觅证据,与传闻中的颜家姑娘真是有天壤之别。
见她执着于此,汪清海也来了兴致:“你倒是说说什么事?”
颜樾看着他笑了笑:“从颜家祖上起,凡是从颜家或是铺子上或卖或赠的画,一律要盖以作画者明章,上次夫人与二小姐来家里祭奠家母时,因二小姐对一副桐花图爱不释手,盛儿误会二小姐二人闹了点不愉快,为了表示歉意这就将桐花图赠予了二小姐,等到今日辰时才记起这档子事。”
她三言两语就解释清楚了来龙去脉以及自己来此地的原因。
“虽只是一个章的小事,但是从祖上传下来的规矩,我自是不敢忤逆自做主,因此便厚颜追着来了,望大人理解。”她说道。
汪盈的笑意僵在了脸上。
不过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她很快恢复笑容,略带抱歉道:“原来颜姑娘是为了这,不过可惜了,那幅画我让丫头收在库房里,库房物杂,怕是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呢!”
你还是早点走吧!汪盈心中直念。
谁知汪清海插嘴道:“哎,颜姑娘都上门了自然不会是小事,盈儿也别怕麻烦让丫头仔细去找找,不能让颜姑娘空手而归嘛是不是?”
汪盈的完美笑容终于一怔。
一旁的丫头会意去‘找’画去了。
丫头一时半会不见回来,汪盈笑着道:“父亲赶着回来自是有事,颜姑娘这里女儿陪着就行,父亲有事就尽管去忙就是。”
这么一提,汪清海的确想起有事要忙,于是略感抱歉对颜樾道:“公务在身要处理,颜姑娘自便。”
颜樾起身屈膝行礼。
汪清海一离开,寻画的丫头也后脚走了进来。
那竹轴白卷的画在红木桌上看着十分显眼。
“颜姑娘,”汪盈目光平和,似乎方才那个人并非是她,依旧保持着温和的态度说话,“若是想借着这做文章,只怕你是要失望了。”
她态度温和不代表不会仗势欺人,对于她来说自己想要做什么颜樾只能乖乖受着的份,倘若要反泼脏水到自己身上,她不介意用身份行事。
毕竟颜樾只是一介破落画师之女,而她是南阳州县大人的千金。
“我以前听先生授课时,常听一句诗经当中有一句‘巧言如簧,颜之厚矣’,起先只晓得巧舌如簧的人定然是聪慧过人,自当是自尊自重更甚常人——可今日见了汪小姐才清楚,这句连贯起来形容才是一点错都没有。”
她的声音很是轻柔缓慢,依稀还能听出带有几分感叹。
“古人诚不欺我也。”
灵韵和汪盈身后的小丫头听她这番话是迷糊的,更加不明白其中意思。
汪盈却是青了一张脸,方才的笑意是半点也无。
说她巧舌如簧并非贬意,可后面那句连贯起来不就是在说她脸皮厚?
“颜姑娘可知自己在说什么?这里可是汪府,并非你那颜家小宅!”她脸上露出笑意,明明同往日一般的温和,却让人有些感觉阴涔涔的,“倘若你是想威胁我,恐怕是不能得偿所愿,毕竟我的手上可什么都没沾上。”
“哦?”
颜樾不急不缓地将桌上的画卷拾起,忽然笑了声道:“那咱们不妨打开看看这画画的是什么?”
说着就要拆开看。
汪盈面色已是冰冷,她语气同样冷冰冰地道:“你究竟想要干什么?报复吗?”想到这里忽然嗤笑一声,鄙夷十足,“人贵自知——颜姑娘,你我身份之差明眼可见......我奉劝你一句,别做无谓的事,否则将来后悔的可就是你。”
颜樾倘若强行告状,虽对她的声誉会有一些影响,可最终的结局只有一个。
思及此处,汪盈也没那么多的慌张,反而气定神闲起来。
颜樾收了拆卷轴线的动作,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好玩的事,琉璃般的眼珠熠熠生辉,像是悬挂黑夜的长明月,只听她道:“不知汪小姐有没有听过人言可畏这四个字?”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颜樾重复她的话,不过是肯定的语气,“偶闻望京名学士苏蘅之女苏小姐是德才兼备的才女,倘若不是因为突来横祸,只怕也是望京人人称羡的状元夫人。”
“虽然令堂才是横插一杠的那个人,但依她的性子只怕是容不得苏小姐的——汪小姐你在夫人膝下长大,自然是母女情深,我想断不会为了汪小姐私下所做之事而产生隔阂吧?”
“你!”
难道她知道什么?!
不,不可能!
汪盈一向自恃傲才的自尊心一下子被击破,她依然维持住表面的平静,只是眼底的阵阵暗涌已经是出卖了她此刻内心的想法。
“看样子汪小姐不信,”颜樾笑着说,“汪小姐能与苏家搭上关系,望京的外祖家怕是脱不了干系吧?”
也不管汪盈的脸色如何从红润到青白,她自顾自地说着,仿佛在与她讨论今日天气一般随和,“倘若汪夫人晓得自小娇养大的女儿认回了生母的外家,还瞒着自己多有联信——不知汪夫人的表情会不会如同现在的汪小姐你一般变幻莫测呢?”
听到这话,汪盈右手紧紧攥着扶手,手背露出根根筋理,饶是如此,她依旧没有太大的失态。
她十分的尴尬与难受。
从幼时开始,她想要的东西从没有得不到的,即便是得不到也要将他毁掉,绝不会让别人拥有。
眼下第一次被人牵着鼻子走,还不能动怒,她岂止是难受,简直是太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