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安送她回病房,一路沉默,腰也不那么像以往直,整个人压抑了很多。
他把吊瓶换了之后,又倒了杯热水,这些动作,在他的手里行水流云。
他拿着她的收费单,压低声音:“我每个月都给你卡里打钱,足够你生活,你不用这么辛苦。”
木恬翻身闭上眼,一副不愿听的样子。
他站了很久,最终离开。
“姑娘,你倔强个什么劲呦,有人疼你是好事,人靠自己生活太累了。”一个老奶奶起来喝水,喝的正是她的那一杯。
木恬看着一旁的老奶奶皱眉,她还不自知,算了,一杯水罢了。
木恬装睡,不愿听老奶奶唠叨,可她的声音总是不大不小传入耳。
“以前我们那个年代,能找个依靠的人不知有多难,现在的人有人养都不要。”
“我们穷啊,不比现在啊,穷得连饭都吃不起,好不容易煮个粥,都捞不上米。”
“没见识没知识,工作都被人看不起,能嫁出去就是万幸中的大幸啊。”
“甭管过得好不好,也好歹能活命,我们这辈子当人儿女,儿媳,父母,老婆,奶奶,就是少了自己。”
“算了算了,你这样也好,不像我们那代人,嫁人等同活着,现在的姑娘有能力养活自己是好事,但也不要放弃能陪你一生的人呐。”
“孩子大了,老伴走了,就剩我一个人喽,来来去去一辈子,还是自己过。”老奶奶一直自说自话,自问自答,说出的话矛盾至极。
一声声叹息,慢慢变小。
“老了,连端杯水都做不到了。”老奶奶迷迷糊糊睡去。
木恬:“……”
点滴慢慢滴落,就像时间一分一秒在走动,她适应黑暗,借窗外的光盯着吊瓶。
一个人有什么不好呢?
最终也是自己。
木恬梦见昨晚唠叨个不停的老奶奶抢救失败,死了。
惊醒。
旁边的病床空出来了,被收拾的干干净净,换上了新的床单,就像昨晚上没人住过一样。
木恬看向自己手上的针早已被拔掉,贴着止血纱布。
木恬起来,正要下床,就被制止了。
“姑娘别往那边,从这边下床吧。”大爷同样打着点滴,不同的是,他还插着氧气管。
木恬一顿:“为什么?”
“今儿早上,住你旁边的老婆子去了,一晚上神神叨叨,都是回光返照啊。”回答的是另一个老人。
“晦气呀。”
“谁知道会这么突然,说走就走,也没见孩子来。”
原来不是做梦啊。
木恬收拾自己的随身物品,穿上外套,离开病房,她去办理出院,护士告知收费已经被缴清。
木恬愣愣走出医院,回头看了一眼,终于打车回公司。
今天要回公司开会。
“看什么呢?”陈医生换班,正好看到木安站在栏杆边,看着医院门口。
“风景。”木安盯着她上车,转身去巡房。
陈医生莫名其妙:“门口的风景有什么好看?”
他奇奇怪怪也不是一两天,是不是优秀一点的人都有点怪癖?
木恬回到公司开会,把落下的工作,花了一晚上的时间重新补回来。
她不听医嘱,不闻人言,就像一堵铜墙铁壁,刀枪不入。
为了不影响店面正常运营和人的心态。
木恬联系公司HR,往分店大量招人,面试的地点,定在分公司。
木恬重新制定制度,调整工薪,定下奖金分红,实习期一个月,她会把项目交给新人,由最终的结果来定下职位。
从她那天抱着那些人的想法回店开会,她就知道,必须要淘汰一部分的人。
一个店二十多个人里面,只有三四个人能用,十个店只有三个优秀的人。
这对木恬而言是个好消息,她的想法很简单,她没时间谈梦,开口只谈钱,公司给钱,员工出力。
在木恬的眼里,谈梦是远方,谈钱才足够现实,她就是这样的人。
这是一场公平的交易,你情我愿,不谈交情感情,就没有顾虑。
木恬刚刚面试完最后一位新人,收拾面试资料,准备回去。
梁竟来了。
他穿得很正式,一身黑色西装,黑色大衣,胸前扣了一朵白玫瑰。
站在公司楼下,靠在车门旁。
他在看她,目光直白,没有忌讳。
“你怎么不上去?”木恬在公司门口,礼貌性问候。
梁竟打开后车门,请她入内:“把衣服换上,陪我去见一个人。”
木恬坐进去后,看到衣服就放在座位旁边:“在这里换吗?”
她今天穿了一件衬衣,黑色西裤,外披一件红色大衣,白色手提袋,简约大方。
“嗯。”梁竟没有叫司机,他下午到达南城,直接来到公司取车。
木恬把衣服都拿出来,原来不像她想象中的那样,他只准备了黑色女士西装外套,与一件黑色大衣。
木恬换上衣服,这一身搭配也不显得唐突,她束起低马尾,干练又成熟。
梁竟从车箱拿出一朵白玫瑰,示意她戴上。
“我们去哪?”木恬将白玫瑰扣在左胸前,黑衣白朵,这是...
梁竟方向盘一打,拐了弯:“墓园。”
“我们去看谁?”木恬内心平静。
梁竟时常计划有变,不按原计划走,时而在回家的路上,转道接她去应酬。
也曾在下班,接她去参加晚宴。
木恬习惯了。
只是这次,墓园里躺着谁?
为什么要带她去?
梁竟面无表情:“我们去参加故人的葬礼,我想,他一定希望能看到你。”
木恬在脑中过了一遍,她身边的人都好好的,那会是谁呢?
“跟我们合作过?”木恬除此之外,再也想不到了。
梁竟轻哼:“嗯,不去看看,怕他死不瞑目。”
“我们这业务开得挺广,要照顾合作商的需求,连晚年的葬礼都要去参加。”木恬嘲讽。
她一向如此,对待他人的生死很冷漠。
每个人都有生命的定数,人最终都会走到这一步。
梁竟从车镜看了她一眼,她坐在车后,微微闭眼,满脸淡漠。
他从不知,她是这样的人,这样没有感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