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可以到厂里工作,可以出去农场工作,可以学,可以尝试走出这里。”木姑娘仍旧不死心,她一向认为人有手有脚,不至于会过成这样。
田地姑娘喝了一口,叹气:“我们都不想过这种日子,谁想过这种日子呢?只是我们身不由己,出去不懂话,听不懂,看不懂,什么也不会,我们愿意学,别人也不愿意教。”
“隔壁家疯奶奶天天坐在门口盼啊盼,等什么呢?”田地姑娘常年晒太阳,脸上满是斑斑点点,毛孔粗大,眼睛却很透亮:“她就是在等自己儿子回来,等疯了。”
“她的两个儿子不信命,要出去闯闯,两个儿子结伴出去,千叮万嘱告诉奶奶,等他们稳定了就接她出去,可是这一走二十多年,人都没了啊,村长接到城里的电话,说一个儿子死在工地上了,还有一个儿子不见了。”田地姑娘停了停,擦了汗。
田地姑娘满脸通红:“奶奶到处借钱求村长托人才把她儿子运回来,见到她儿子尸体和几万块赔偿款那时,接受不住,天天捧着那钱,见人就说,我儿子赚钱回来了。”
“时间长了,她也就消停了,天天在门口那抱着钱坐着等儿子回来,谁知道几个外地人来这里把她的钱都抢走了,那是他儿子给她留下的唯一,唯一一样东西,那些个死没良心的人就这样硬生生抢走,她就彻底疯了。”田地姑娘努力用木姑娘能听懂的话,解释给她听。
田地姑娘哽咽:“我们找不到人,又不敢断了跟城里的联系,断了联系,整个村子都活不了了,村里只能加紧外地人的防备,对谁都是不放心,这也是为什么你们刚到这里,奶奶她会冲上来对你们大喊大叫的原因。”
木姑娘想起那日她到村庄时,天黑了,从夜里冲出一个老人掐住他们的脖子,让他们滚出去的模样,顿时便吓走了几个老师。
“没事的,总会有办法找到出路。”木姑娘满腔热血被浇灭,只化成一句苍白无力的话。
她不是别人,怎么能替别人说可以呢?
田地姑娘满怀心事,点点头:“我知道你是好心人,想帮我们,但是多年不变的村庄,想要凭一己之力实在太难,现在就盼着孩子有书读,能会两个字出城里找工作,不要像我们一样,一辈子只能在这里。”
经过田地姑娘的一番话,木姑娘再次看向小孩子的目光变得不一样,这时,她才明白,祖国的花朵,有多重要。
夜里,隔壁姑娘的笑声,叫声,伴着木姑娘入睡,白天,小孩子天真的笑声伴着她度过。
木姑娘一视同仁,能帮则帮,忙的晕头转向。
下雨天,房顶漏水,木姑娘抱着手里的相机,躲在床上,听到门响,她穿着拖鞋下去开门,是隔壁那个女人,她手里拿着一条毛巾和几个脸盆。
“让让。”看到木姑娘开门,便开口。
木姑娘把门打开,转身就看到她把盆放在漏水的地方,用毛巾把床周围的水都擦了擦。
很快就接满一盆水,另一盆水也快满了,她一盆盆水端着泼出去,木姑娘把相机戴好,跟上前端起水泼出去,雨越下越大,她们的速度再快都快不过雨水降临的速度。
“妈的!”女人连盆带水一同丢了出去。
木姑娘一颤,屏着呼吸静静看着她,手里的水忘了倒,她看见,一步上前从木姑娘的手里夺过去直接扔了盆,说着一口家乡话。
木姑娘听不懂,手足无措看着她,站在原地。
女人又说了好几句,声音越来越大,只有后面那句,她听出来了。
女人大概意思就是骂她看不起她。
木姑娘静静解释:“对不起,我听不懂你说的话。”
女人听懂了,她冷静下来,从短裤里拿出一盒烟,抽出一根,打火,点燃,抽了两口,缓缓吐出烟雾,她向木姑娘勾了勾手指。
木姑娘避开被雨水淌湿的地方走到她的面前,女人拉着她的手,回到自己的房子,一股怪异的味道钻入鼻孔,她微微调整气息,女人丢了一条毛巾给她,用手在头上做了一个擦拭的动作。
木姑娘想了想,她是想给自己擦干头发?
她也不在意这条毛巾是否干净,随意擦了擦刚刚被雨水淋湿的头发,不敢走进一步,也不敢离开,直到女人在她面前脱下衣服,找了一套干净的衣服穿上,她微微侧过脸,不去看女人的身体。
女人轻蔑的神情,说了一口她听不懂的话。
木姑娘束手束足,靠在门边,没有说话。
她在这里将近三个星期,除了那一次见这个女人,便再也没有见过,这是第二次在灯光通明的时候见到,她长着还真不错,细皮嫩肉,瓜子脸,不说话的时候很招人喜欢。
木姑娘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但也猜测到几分,她应该是想让自己在这里避雨。
“你进来,门关上。”女人坐在床上,盘起脚来。
这一句是蹩脚的普通话,木姑娘听懂了。
木姑娘把门关上,手里拿着毛巾走到她面前,她拍了拍旁边,示意自己坐下。
木姑娘看着那床上有些一块又一块黑漆漆的印子,小心翼翼避开,寻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当然这些举动都没有逃过女人的眼。
“你..看不起我。”女人点燃烟,靠在床头,调整了个坐姿。
木姑娘闻言,摇摇头:“没有。”
“你就是看不起我。”女人笃定。
木姑娘头疼,她真的没有,哪怕这位女人夜夜在她隔壁笙歌,她也没有看不起:“我没有看不起你。”
“你避开了。”女人的眼睛黝黑,直勾勾盯着她。
木姑娘没有反应过来,随后才明白她说的意思:“抱歉,我只是不习惯,没有看不起你。”
“真的?”女人打量着她。
木姑娘认真点点头,女人却哈哈大笑。
“我叫阿罗,你呢?”女人的耐心好像好了很多。
木姑娘细细听着,好半会听明白:“我叫木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