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弓着身子捡起那一叠钱,站在她的面前,迟迟没有离开,他不敢离开,他不知道她怎么了,他担心他从这里离开之后,她就倒下了。
车声在他们的身后响起,他搬行李箱下车,看到的就是少年站在她的面前,她蹲在地上,神情痛苦不已,他疾步上前探了探她的额头,滚烫不已,他将她抱回房间,行李箱还立在门口,少年没有离去,门还开着。
她从刚刚的咆哮变得异常安静,到床上之后便拉被子盖上,不愿意多看他一眼,她还记得他在梦中对她说得那些话。
他站立在她的床前,叹息,只不过离开一夜,她就生病了。
木安将行李箱拉进来,面对门口的少年轻轻颔首,将门关上。
他脱下大衣,把行李箱里的备用药找出来,端了杯温水到她的房间里,她闭目不见,显然还在生他的气。
“我们先量个体温好不好。”他缓缓掀开她的被子,将她翻过来,轻声哄着。
她无声抗议,转身用力蒙上被子,她不量。
在梦里的他冷漠至极,对她说的话,锋利无比,现在的温柔又是不是假象?
她忘了一个细节,他对她口不择言,却一直没有放开她的手。
其实,她看到他的行李箱了,在看到他那一刻,心忽然平静了。
他耐心哄着,不厌其烦想帮她量体温,无奈,体温越来越高,她不肯量,甚至对他的触碰异常抗拒。
她怎么能拿自己的身体来跟他生气?怎么能把自己的身体这么不当回事?
他艴然不悦,低斥:“木恬,你给我转过来。”
她的身躯乍然一震,不禁在被子里失声痛哭,她不断去控制自己的情绪,压抑,悲咽,她不想在他的面前这么丢脸,可是他一凶,她就忍不住。
他的心宛如千针所扎,心痛如割,他隔着被子用力抱着她,低声认输:“对不起。”
她隔着被子都能感受到他的拥抱,是那样的用力,是那样的温暖,是那样的不甘。
她不知道她怎么了,或许是一场梦将她吓到了,或许是她刚刚像个刽子手一样去伤害那个少年,或许是她真的害怕被留下,或许是生病的人,禁不住别人对她凶,或许是她以为他离开,却只是为了拿行李回来。
这些的任何一点,都足以击垮她长久以来的坚强,她不想哭,她想笑,可是笑不出来,只要听到他的声音,满怀的委屈一点也受不得。
她这个姐姐一点也不称职,一点也不像个大人。
为什么人越长大,越是承受不住一点点委屈?
大概是在小的时候受的委屈太多,长大了,不想受半点委屈。
她昏昏欲睡,迷迷糊糊之间听到他的低沉的声音,似梦似真:“你不知道最害怕被遗弃的人,其实是我。”
只要你说需要,我就一定会在。
可是,你没有。
长大后,不似小时候那般真言真语,他们的心思彼此相隔,谁也不愿认输,不愿表露。
她感受到他用毛巾给她退烧,是曾经,她给他退烧的方式,他给她喂药,像个长者一般照顾着她,中途,他出去了,她不安稳睡着。
多年以后,木姑娘对他感动流涕:谢谢你对我任性的包容,谢谢你不曾放开我的手。
那个梦在多年以后,她忽然记起,他虽恶言相对,却不曾放开她的手,让她跟着亡者离开。得有此人,此生无求。
木恬醒来时天已暗,转过头便看到他靠在椅子上翻看医书,书桌上的台灯将他笼罩在光之中,他脸部的轮廓棱角分明,高挺的鼻梁上垮着大大的眼镜,清逸斯文,看的入神。
前几年怎么就没看出来他竟也能成为一个长相出众的人呢?
想想当年带着他逃跑的少年,长的甚是妖孽,木安又怎么会长的比他差呢?
同母同父的兄弟,现在长相像似,想找不到对方都难。
她轻轻翻身,他的视线便移到她的身上,他放下医书,摘下眼镜走到她的身边,俯身额头对着额头探她的温度:“还难受吗?”
“还好,就是饿了。”木恬虚弱,却也不见汗迹黏体,可见他将她照顾的很好。
他起身,淡笑:“我给你熬了小米粥,现在喝刚刚好。”
她仰视他修长的身躯,轻问:“你现在多高了?”
“183吧。”他一怔,随口。
木恬笑了:“时间过得真快,之前我还能看到你的脑袋,现在你都比我高那么多了。”
还记得以前,她看着他的头顶,喜欢摸他的头问:你怎么不长个子啊?姐姐都比你高那么多年了。
现在他便比她高出足足一个头,心思深沉,不会像曾经那般与她一般计较了,反而像个哥哥一样去照顾她。
“都说人老了以后会像小孩,你现在跟小孩有的一拼。”木医生调侃。
她起初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他出去,才明白话中含义:“你才老了呢。”
木恬在木安的照顾下,很快就恢复了元气,她将修好的照片发给经纪人,等候消息。
经过这次的事情,他以她不会照顾自己为由,主导了家里的一切,让她彻彻底底从姐姐视觉变成了小孩,她亦乐在其中。
做人还是七分糊涂,三分清醒较好,计较的太过清楚,便会不断失去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或是人。
木医生在吃饭时,再次提起跟木姑娘提起医院的年会,听闻在晚宴上会评选优秀的医生,医生可以携带家属出席。
她带着几分豫色:“可是,我还是你的家属吗?”
“怎么,你不是我的家属吗?”他若无其事,把剔好的鱼放到她的碗里:“姐姐?”
木恬听到久违的称呼,竟觉得寒气从背而起。
“当然是啊,那什么时候呢?”木恬呵呵呵笑着。
她的神情落入他的眼中,不禁失笑:“明天晚上,我回来接你。”
“这么快啊?”日子一日日过去,丝毫不觉。
他眉峰轻挑:“怎么,你有事情吗?”
意味明显,仿佛她敢说一句有,他便立刻把这顿饭给撤了。
“没有,没有,就是觉得时间过得挺快。”木恬连忙把自己的碗抱在怀里,典型的护食。
她还指望着每顿饭有着落呢,怎么敢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