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黎绍第五次拒绝皇帝的召见时,皇帝怒火滔天地冲进了紫兰殿。
“黎绍,朕还真是把你宠出脾气来了!咳咳咳……”
黎绍看都没看皇帝一眼,心情颇好地抚弄琴弦。
这把琴是伯毅送给他的,伯毅离开后,弹琴就成了他每天唯一必须要做的事情,只要听到这琴声叮咚,他就觉得安心。
“你还弹……你还弹!”见黎绍的眼中只有那把琴似的,皇帝气得甩开扶着自己的太监,一个箭步上前,抬脚就把琴给踢飞了。
黎绍的视线随着那把琴落到一旁,眼神微冷:“儿臣没有什么事情要与父皇商议,当初说要培养大皇兄的人是父皇,如今大皇兄羽翼丰满,已经可以独当一面,父皇该高兴才是,还要找儿臣来商议什么?”
长孙将军死了,太傅和太尉因为替长孙将军鸣不平而触怒龙颜受了冷落,朝中的耿直忠臣也都是同等待遇,胆小怕事的都选择明哲保身,那朝堂便成了黎征的天下。黎征是把父皇的脾性摸了个透。
父皇虽握有暗部,可暗部毕竟只是暗部,可以帮父皇杀人夺命,却不能帮父皇掌控朝堂,青琅一部又损失惨重,这个时候再扶持另外的皇子已经来不及了,父皇制不住黎征了。
看着神色冷淡的黎绍,皇帝咬牙切齿道:“不愧是朕一手调/教出来的,即便是将你软禁在紫兰殿里,也不能让你耳聋眼瞎。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那你也该知道,若朕的手上没有了权力,那你也不会有好日子过!现在只有朕能护你周全,为了你自己好,你该帮朕。”
“周全?”黎绍冷笑一声,站起来走到皇帝面前,“事到如今我还要什么周全?父皇您需要我的时候就要我为您出生入死,不需要我的时候就能将腿伤未愈的我丢进紫兰殿不闻不问,父皇您总说您疼我、宠我,说您一直都在护着我,那您来告诉我,我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是怎么来的?大皇兄只是想让我死,可父皇您却总是让我生不如死!”
黎绍的话音一落,脸上就挨了一巴掌,看着皇帝怒不可遏的模样,黎绍开心地笑了:“父皇您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您若动了长孙将军,黎国必无宁日!”
这话说完,黎绍就毫不犹豫地转身,捡起地上的琴抱住,大步走进了紫兰殿的内殿。
而在黎绍的身后,皇帝怒气攻心,猛地吐出一口血来,紫兰殿内顿时一片混乱,可那充满惊慌的喧哗声却没能叫黎绍扭头看上一眼。
当黎绍回到寝殿时,已经有人等在那里了。
“殿下,您的脸……”看着黎绍红肿的左脸颊,卫峰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去帮黎绍处理一下。
“无妨。”黎绍快步走到一张桌子前面,抬手就扫落了桌子上的所有东西,然后小心翼翼地把琴放了上去。
皇帝的那一脚踹得很,因此琴额在地上蹭花了,一根琴轸断了一半,琴弦断了两根。
黎绍呆然地看着琴,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办?该怎么办?
卫峰只听到了从前殿传来的喧哗声,却不知道为什么喧哗,这会儿瞧见黎绍红肿的半边脸和这多出破损的琴,卫峰猜是皇帝来了,而且还发了脾气。
看着六神无主的黎绍,卫峰心中不忍:“殿下,若把琴送去斫琴师那里,兴许还能修好。”
“能修好吗?”黎绍转头看向卫峰,满眼的期待。
面对这样的黎绍,卫峰不由地点了头:“可以,请殿下给属下三天的时间,三天后属下一定将琴修好,给殿下送来。”
黎绍一把抓住卫峰的手臂,恳切道:“拜托你了,一定要修好!”
“……请殿下放心。”
“那就好,那就好,”黎绍松了口气,缓缓坐下,“黎征现在在做什么?”
卫峰沉声答道:“黎征已经在与亲信谋划逼宫夺位之事,兴许会弑君。”
“弑君……”黎绍眯起眼睛思索半晌,到底还是下了决心,“不要管他,随他去吧。”
卫峰一愣,犹豫道:“不救陛下性命吗?”
对他们来说,陛下死不死都无关紧要,可陛下毕竟是殿下的亲生父亲,他们可不想殿下事后后悔。
“……不救。”
半个月之后,黎国皇帝驾崩,彼时,长孙伯毅仍躺在巴国的一间小木屋里,昏迷不醒。
某个瞬间,长孙伯毅的眼皮抖了抖,缓缓睁开了双眼。
疼是长孙伯毅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觉,随即长孙伯毅就弹身而起,一脸震惊。
他觉得疼,他还觉得疼……他还活着?他竟然还活着?!仲诚呢?叔明呢?
长孙伯毅环顾四周,却见这小木屋里只有他一个人,于是长孙伯毅立刻就下了床,奔向门口,才刚拉开木屋的门,就有一个人闯进长孙伯毅的视线,长孙伯毅想都没想,抬手就死死扣住了那人的脖子。
“你是什么人?”
“少将军手下留情,我是殿下派来的。”
“殿下?”长孙伯毅狐疑地将这人打量一番,然后才松开了手,“仲诚和叔明呢?”
殿下终于是派人来找他们了,既然殿下派了人来,而且还救下了他,那仲诚和叔明也应该获救了吧?
“这个……”那人面露难色,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少将军您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还是回屋歇着吧。”
长孙伯毅的眼神一沉,又问一遍:“仲诚和叔明呢?!”
“他们……他们……”那人一咬牙,垂着头飞快地说道,“我们到的晚了,只救下了少将军。少将军身上最致命的伤口是擦着要害刺过去的,是有人故意留下了少将军的性命,可其他两个就……”
长孙伯毅愣了愣,突然怒瞪着眼前的人:“你们到的晚了?你们怎么会到的晚了?殿下一向料事如神,你们为什么到的晚了?!你们都能救下我为什么不能救下仲诚和叔明?!”
“少将军您冷静,您身上还有伤……”
“你要我怎么冷静?啊?!”长孙伯毅一把揪住那人的衣领,歇斯底里道,“叔明他还那么小,还发着烧,你们为什么不能早点儿到?为什么?!殿下知不知道我一路从长安走到岭南心里有多慌?他知不知道我一直都在等他?他那么聪明怎么会算不准黎征的心思?他那么聪明怎么就没算准营救的时间?你们为什么不能早一点儿来!!!”
听到声音,其他人也纷纷从各自的屋子里跑出来,一见长孙伯毅发了疯似的,便都冲上来将长孙伯毅拉开。
“少将军您冷静点儿,殿下也是有苦衷的!药,那个蒙汗药呢!快拿来!”
“来了来了。”
一个人狂奔到长孙伯毅面前,举起一块布巾就捂住了长孙伯毅的口鼻:“少将军,可别记恨我啊。”
长孙伯毅两眼一翻,再一次昏倒过去。
几个人合力将长孙伯毅抬回了木屋的床上,重新替长孙伯毅包扎了伤口之后才纷纷退出了木屋。
月上中天时,长孙伯毅再一次醒了过来,头脑异常清醒。
娘死了,爹死了,仲诚和叔明也死了,长孙氏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捡回了一条命,却背着叛国的罪名成了逃犯……
他不能让长孙氏蒙受这不白之冤,他不能让爹以叛臣之名被载入史册,他也不想隐姓埋名过见不得人的生活,既然殿下因为种种苦衷而不能帮长孙氏平反,那他就只能靠自己了。
长孙伯毅起身,蹑手蹑脚地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便看到了摆在桌子上的东西,那是那些人从他身上取下来的,一把匕首,一个荷包,一枚玉牌。
长孙伯毅将匕首拿起来别在腰间,然后拿起了那个荷包。
那荷包里装着的是蜀地的军事布防图,殿下要他随身带着,他便一直贴身收着,说好了是用来救殿下性命的,如今看来倒是便宜他了。
检查了一下荷包里的图纸,长孙伯毅将荷包小心收好后就准备偷偷潜出这间木屋,可踏出三步之后,长孙伯毅的脚步就再也迈不动了。
暗骂自己一句,长孙伯毅转身捞过那一块玉牌握在手里,这才轻手轻脚地走到木屋的窗边,确定窗外没有人后就翻窗离开。
三天后,远在长安的黎绍便收到了长孙伯毅失踪的消息,听到这个消息时,黎绍怔愣半晌,然后就只能苦笑。
伯毅失踪了,换言之,伯毅甩开了他派去的人,一个人离开了。
“少将军有留下什么东西吗?”
来送信的卫泽摇了摇头:“信上没说,大概就是没有。”
“没有?”黎绍蹙眉,“就没有留下玉牌之类的东西?”
那玉牌算是他给伯毅的定情信物,伯毅若是不要他了,该会把那玉牌留下才是。
“玉牌吗?”卫泽一脸困惑,“属下再仔细问问。”
“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