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楚若抬头,看了一眼悔恨的宫玉秀,想把手抽回来,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会原谅宫玉秀的。可是乔书棋虽然奄奄一息,却不知哪来的力道,紧紧握着她们的手,让三个人手搭在一起。
宫玉秀更不想跟杨楚若合好,可她也抽不出来,她也不敢用力抽出来。
乔书棋双眸含泪,哽咽道,“苏姐姐,玉秀妹妹,我最放心不下的,只有……只有你们……咳咳……”
“什么都别说了,先治伤好吗?”杨楚若无措的想帮她止血。
宫玉秀摇头,一手紧紧捂着嘴着,喃喃自语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我没想到……我没想到你会冲过来……”
“我怕……我怕我再不说,以后就没有机会可以……可以说了……我们……是义结金兰的姐妹,说好福祸同享,永不为仇的,我不想……不想让你们自相残杀……”
乔书棋胸口的疼痛一阵高过一阵,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虚弱,明显已经快撑不下去了,只不过,她依然撑着一口气,那是她的心愿。
“看在姐妹一场的……份上,我求求你们,不要再怨恨对方了……好吗?”
乔书棋鲜血疯狂涌出,不一会儿便把地面染红,一朵朵血莲花悄然绽放,原本清丽脱俗的脸上,因为苍白,而显得无力,“苏姐姐……别……别再恨玉秀妹妹了,杨七少的事……她……她不是有心要害死的……求求你……好吗……”
杨楚若眼角滑下一滴晶莹,紧紧反握乔书棋的手,看着随时可能合上的泪眸,纵然心里有再多的恨,也不想让乔书棋含恨而终,只能勉强的点头。
乔书棋忧郁的眼里微微有些欣慰,转而看向宫玉秀,虚弱道,“玉……玉秀妹妹,别再怪苏姐姐了好吗?长公主的事……另有……另有蹊跷,乔姐姐不想你被人蒙蔽了,导致姐妹相残,咳咳……”
“乔姐姐,你什么都别说了,我们先治伤好吗?有什么事,我们以后再慢慢说。”宫玉秀泣不成声,她原来想借于音,让于音搬来巫术用的东西,以迷惑杨楚若等人,让她们把心思放在于音身上,自己好潜出玉妃宫,暗杀了杨楚若。
刚好乔书棋来了,身上还有杨楚若的令牌,她自然顺手牵羊,偷过来了。
她原本一举将杨楚若给杀了,谁知道乔书棋竟然替她挡了那么一刀。
她如果知道这一刀刺过去的是乔姐姐,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刺的。
她最不想伤害的,便是乔姐姐了。
可是她害得她失去唯一的孩子,丧失了做母亲的资格就算了,如今还害了她的性命。
宫玉秀痛苦的泣道,“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乔姐姐,我们先把刀子拔出来好不好?”
“乔姐姐……从来都没有恨过你,叶大哥不在,乔姐姐生不如死,看着你们姐妹相残,乔姐姐更加生不如死,乔姐姐求你了,别再恨苏姐姐了……好……好吗?”
乔书棋一字一句,艰难的说着,一双带着血水的双手,紧紧将宫玉秀与杨楚若握在一起。
宫玉秀摇摇头,她怎么可能不恨杨楚若……
她恨……她非常恨……
要不是因为她,又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事情?
要不是因为她,她怎么会失去那么多亲人?
要不是因为她,她又怎么她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宫玉秀猛然抽出手,站了起来,往后倒退数步,连多一秒接触杨楚若都觉得恶心。
宫玉秀近乎咆哮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不可能原谅她,我恨她,有她没我,有我没她,我跟她势不两立。”
“噗……”乔书棋猛然一口鲜血喷出来,双手无力的滑下,如同一朵盛开的百合花,即将凋凌,刺目的鲜血,染红地面,染红她洁白的衣裳,也染红了杨楚若火艳的裙摆。
“书棋妹妹,书棋妹妹,你怎么样了?太医,太医,快点给乔贵妃看一看。”杨楚若急道。
楚宇晨蹲下身,将自己的内力徐徐注入她的身体,他一直默默看着这一切,他更清楚,乔书棋活不过明天的太阳了。
“回……回皇上,皇后娘娘,乔贵妃回天无术了。”太医颤抖道。
一句回天无术,等于叛了乔书棋的死刑。
杨楚若脸色登时惨白起来。
宫玉秀紧捂着嘴巴,任由泪水汹涌而下,想上前看看乔书棋,杨楚若猛然将她推开,暴吼道,“滚开,再不滚开,小心我要了你的命。”
宫玉秀一个趔趄,栽倒在地,却不敢再上前了,她怕,她怕看到乔书棋死在她的面前。
杨楚若看向楚宇晨,颤声道,“真的没有办法救她了吗?”
楚宇晨摇摇头,眼里闪过一丝无奈。
原本可以救得活的,只要她有求生的意志,可现在拖了这么长时间,她又一心求死,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最多也只能帮他多续一些时间了。
杨楚若眼眶红了,心疼看着乔书棋双眼无神地看着天上的皎洁的明月,嘴里低低地喃喃道,“叶大哥……叶大哥来接我了……我……看到叶大哥……”
杨楚若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那儿除了漆黑的夜空,但只有璀璨的群星,以及皎洁的明月,哪儿还有叶大哥的影子。
谁都能看得出来,那根本就是幻觉,只是乔书棋太思念叶大哥,才产生出来的幻觉。
杨楚若忽然不再多说什么,也许……也许死亡对她,才是最好的解脱,叶大哥跟孩子走后,她活着,无过就是行尸走肉罢了。
“苏姐姐……帮……帮我照顾父……父亲……”乔书棋双眸忽然有了焦点,笑看杨楚若,她知道,苏姐姐肯定会把她父亲,当作她的亲生父亲一样的。
“好,苏姐姐答应你,苏姐姐什么答应你。”
“谢谢,叶大哥……来接我了……我……要走了……”乔书棋脸带笑容,眼角去落下一滴悲哀的泪水,双手一软,眼睛一合,彻底离开人世。
杨楚若与宫玉秀都怔怔地看着死去的乔书棋,心里撕裂般的抽疼着。
楚宇晨无声的叹了口气,探了探她的鼻息,确定她已经死去,这才收回还在徐徐注入她身体的掌力,揽住杨楚若的娇弱的身子,无声的安慰。
杨楚若闷声扑在楚宇晨怀里,痛苦的闭上眼睛。
死了,她救不了叶大哥,救不了她的孩子,现在连她也救不了……
当初在储秀宫初次认识时一幕幕仿佛就在昨天,可她却死了……她的人生才刚刚盛开就死了……
“乔姐姐,乔姐姐,你不可以死,你绝对不可以死,我们说好同生共死的,我怎么可以先我一步而去,乔姐姐…… ”宫玉秀疯了一般,抱起乔书棋的尸体,痛声失哭。
杨楚若不禁讽刺了。
活着的时候不好好珍惜,现在死了,再怎么哭又有什么用?
如果不是她心生恶念,想要杀她,书棋又怎么会死。
杨楚若正想推开宫玉秀,抢回乔书棋尸体的时候,忽然远方一个火急火燎的白色身影,惊若翩鸿一般急掠而来,那疾速的速度,如同闪电一般,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一缕清风。
隐隐约约间,杨楚若等人似乎感觉那道白色的身影长相与叶鸿有几分相似。
只是叶鸿的神色一直都是风轻云淡,不喜不悲的,可是这个酷似叶鸿的人,脸色焦急,风尘仆仆,虽然神情疲惫,却不影响他一颗急切想要奔来的心。
他身上白色的衣裳不知被什么勾到了,早已破烂,不少地方,都带了大片的脏污,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天没有换洗过衣裳了。
男子匆忙的神色,看得出来,这个白色的人影心里有一份期待。
在白色身影后面,还跟着激动万分的水凌,只是水凌再怎么追,也追不上白色的人影。
杨楚若越看越觉得那抹白色的身影像极了叶鸿,她甚至能够感觉到,揽着她身子的楚宇晨身子一震,似乎震惊一闪而过。
终于,白色的人影来到了她面前,她也可以确定,那个风尘仆仆,却掩盖不了绝世风华的谪仙男子,不是叶鸿又会是谁?
只不过叶鸿脸上欣喜的激动在看到倒在血泊中的乔书棋陡然拉了下来,一双波澜不惊的眼里,闪过浓浓的不信,怔怔地看着已然死去的乔书棋。
杨楚若脑袋轰的一声,差点昏厥过去。
叶……叶大哥没……没死……
他真的回来了……可是……书棋却……却死了……
老天……你在开什么玩笑,她们两个人的波折难道还不够吗?
为什么要让她们阴阳两隔呢?
世上最残忍的事情,也莫过于此了。
她们两个彼此两情相悦,经历那么多磨难,才终于走到一起……
可书棋以为叶大哥死了,了无生趣,不愿医治自己的伤,带着凄凉离开人世。
书棋前脚走,叶大哥后脚就历尽艰辛回来寻她了……
可是……书棋再也不可能活过来了……
书棋走了,那叶大哥呢……叶大哥怎么办……
杨楚若痛苦的抱着脑袋,如果刚刚乔书棋死了,她甚至还可以自我安慰,书棋自从失去孩子后,每天都过得生不如死,死了对她来说,还是解脱。
可是现在……现在呢……
宫玉秀腿脚一软,彻底栽倒,显然也没有想到,事情竟会有这般离奇的转折。
众人也如同看鬼似的看着面色难看的叶鸿。
楚宇晨棱角分明的俊脸上,带着隐隐的可惜,或是乔书棋能够坚强一些,能够有求生的意志,也许她以后会跟叶鸿过上与世无争的神仙眷侣日子。
如果叶鸿能够早回来一步,也许……也许他就不会失去乔书棋。
可世间,哪有这么多的也许,错过了便是错过了,永远都不可能回来了……
水凌这才气喘吁吁的赶了过来。
他原本看到正在与侍卫争战,强行闯入宫中的叶鸿,心里是极度开心的,因为叶鸿死而复生……
所以他让所有人都不许拦截叶鸿,自己带着他进宫,前去寻找乔贵妃,可没想到……没想到叶鸿归心似箭,恨不得马上见到乔贵妃,他轻功纵然名列高手榜,可他哪里追得上武功高强的叶鸿。
等他好不容易赶上了,可……可乔贵妃……却……却死了……还……还流那么多血……
这……这算是造化弄人吗?叶鸿好不容易回来找乔贵妃,要带着乔贵妃归隐山林,过上隐世田园的日子,再不管俗 事,可乔贵妃……死了……
水凌不知道乔贵妃是怎么死的,他的心中只有震撼。
谁不知道乔贵妃就是皇后的结义姐妹,皇宫里,谁敢对她动手,她怎么……怎么会死的……
水凌横扫过去,最后把视线定格在懊悔万分的宫玉秀身上。除了她,他再也不想到还有谁敢在宫里这般放肆。
主子没有发话,他自然不敢说什么,只能偷偷把视线放在风尘仆仆而回的叶鸿身上。
他以为,叶鸿肯定会崩溃,肯定会震怒,肯定会亲手把杀死乔书棋的人揪出来千刀万剐,可他们都想错了。
叶鸿没有,反而出奇的平静,可人人都知道,那份平静底下,只怕一点儿波涛汹涌吧。
就算叶鸿没有说,从他身上破破烂烂,被各种东西勾破的衣裳,以及他眼里的血红的血丝,也可以看得出来,他不知道一口气赶了多少路。
从他身上不少地方,还带着伤疤的肌肤,也可以看得出来,失踪这些日子,他有多么急切的想回到皇宫找乔书棋。
叶鸿一步一步,每一步仿佛都倾尽自己全身的力气,这才走到乔书棋身边,抱着她还有余温的尸体,擦去她嘴角的血迹,像是在捧着一件稀世珍宝一样,不敢用力,就怕一用力,怀里的人儿就会碎掉。
叶鸿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乔书棋惨白的容颜,嘴角微微一扬,轻声道,“书棋,我回来了……”
平静自然的一句话,让杨楚若再也忍不住,眼泪汹涌而下。
周围的太监宫女们也纷纷偷偷拭泪,莫名的替叶鸿心疼。
早前传闻,乔贵妃与叶琴师有染,他们是两相情悦的,只不过被棒打鸳鸯,难道是真的?
宫玉秀的心更加疼痛。
她倒希望叶鸿骂她一顿,打她一顿,她也不希望叶鸿这般难过。
为什么,为什么叶鸿不早点儿回来,要是叶鸿早点儿回来的话,也许乔姐姐就不会一心想死了。乔姐姐那么喜欢叶大哥,她到死的时候,最惦记的还是叶大哥……
叶鸿握紧乔书棋冰凉的手,无言的难过,他紧紧把乔书棋抱在怀里,似乎只有抱在怀里,乔书棋冰冷的身子才会暖和,而他……也会更有安全感。
关于乔书棋最近的事情,他进入帝都后,已经听人说了。
书棋有了他的孩子……有了他的孩子……已经九个月了,却被人……害死了……
他没用,他让自己心爱的女人,饱受失去他的痛苦,他让自己心爱的女人,怀着他的孩子,日日夜夜,饱受思念,他让自己心爱的女人,独自尝受失去孩子的痛苦……他让自己心爱的女人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
这一年多年……
她……过得该有多痛苦……
她最无助,最困难,最痛苦的时候,他都不在她的身边……他无能,他没用,他对不起她……
叶鸿将下巴抵在她柔顺的发丝上,无声抿唇,千疮百孔,支离破碎的心,早已不是语言能够形容得出来的。
“叶大哥,你若难受,不用强撑着。”杨楚若无措的看着叶鸿,这样神色平静的叶鸿,着实让人担心。
叶鸿仿佛没有听到杨楚若的话,只是紧紧抱着乔书棋冰冷的尸体,双眸飘远。
杨楚若抬头,看向揽着自己的楚宇晨。
楚宇晨低声道,“让他安静一下吧。”
“为什么要杀她?”良久,叶鸿忽然开口,可他第一眼直射宫玉秀,似乎他根本不需要想,便可以知道,是宫玉秀杀了乔书棋。
宫玉秀哽咽道,“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想杀的人是杨楚若,我也不知道乔姐姐会替杨楚若挡刀……我不是故意的……”
宫玉秀此话一出来,楚宇晨周身寒气嗖嗖,凛冽的杀气直射宫玉秀。
如果今天死的人不是乔书棋,是不是就是若儿了。
“刷……”叶鸿紧抱着已然气绝的乔书棋,身子一闪,长袖一扬,从水凌手里抢过长剑,对着宫玉秀的脑门直劈过去,那重重的杀气,让人忍不住怀疑,这一剑下去,宫玉秀的脑袋肯定要被一分为二的。
宫玉秀自己也吓到了。
可是她再想躲,也躲不了了,因为叶鸿的武功太高,跟她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水凌想拦也拦不住了,与叶鸿比起来,他这一身的武功,根本不算什么。
只怕连魅离魅影联手,都不是叶鸿的对手吧。
楚宇晨更不会去拦阻。
宫玉秀一而再,再而三陷害谋杀杨楚若,无论她是什么身份,他都不可能再留着她这个祸患了,只不过几次下来,都是乔书棋以死相逼,若儿无奈,这才放过她,而他,也是看在若儿的份上,才放过她。
若是叶鸿杀了她,那倒好,利落干脆。
就在众人以为宫玉秀必死的时候,忽然于姑姑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用力的推开宫玉秀,挡住叶鸿愤怒的一刀。“砰……”一剑下去,宫玉秀被推开了,于姑姑自肩而下,几乎被劈到心口,血注四溅,溅满莲花池,把莲花池水,瞬间染红。
“咝……”又一场意外出来。
众人纷纷瞪大眼睛,尤其是宫玉秀,她亲眼看着那一剑,直劈于姑姑,鲜血四溅,她想不通……她对于姑姑一直都那么差劲,为什么……为什么她为了她,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要……
为什么……
宫玉秀吞了吞口水,双手颤抖。
于姑姑虽然挨了一剑,伤口巨疼,可是看到宫玉秀没事,她却欣慰的笑了。
仿佛,只要宫玉秀没事,无论她的性命要不要紧,都没什么关系。
也许,能够明白于姑姑为什么替宫玉秀挡这一刀的,只有杨楚若与楚宇晨知道。因为他们早就怀疑,宫玉秀并不是长公主亲自的,而是于音亲生的。“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宫玉秀颤声问道。
“因为……因为我才你的……亲生母亲……”
轰……
不仅宫玉秀傻眼了,在场所有人都傻眼了。
玉妃不是长公主亲生的?是于姑姑的亲生女儿……这……这是怎么回事?
如果玉妃不是长公主亲生的,那她身上流的一半血,便不是皇家的了?
“你胡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是你的亲生女儿。”宫玉秀咆哮,脸色扭曲。
“你就是我的,亲生女儿,是那个贱人,把你从我身边抢走……她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死了,为了蒙骗王爷,故意抱养了一个与王爷长相相似的婴儿,可她……却没有想到,她抱养的那个女婴,其实是我的女儿,也是她一直以为,已经被她杀了的女儿……”于姑姑不知道是不是过于激动,还是伤势过重,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奄奄一息,而身上的鲜血,仿佛决堤的河流,汹涌而出,流得比乔书棋还要凶猛。
宫玉秀面色惨白,使劲的摇头。
她不相信……她不相信……
母妃待她那么好,她怎么可能不是她的亲生母妃……
明明于音才是第三者,她才是多余的那个人……
“你以为,你替我挡一刀,我就会感激你了吗?不,不可能,我讨厌你,我讨厌你,你也不是我母妃,我母妃是长公主……”
“玉……玉儿……长公主她……害死我们于家一门,也是她把我害得那么惨的……我才是你的亲生母亲啊……你若不相信的话,你可以看看胳膊上的梅花印,那梅花印上,还刻着你父王的名字,那是我亲手刻的呀,咳咳……”
于音挣扎着爬向宫玉秀,可稍微一动,她肩膀上的疼痛便更加厉害,根本挣扎不得。
宫玉秀扯开袖子,果然胳膊上的梅花印上,是绣着她父王的名字,只不过名字太小,这么多年来,她从来都没有仔细看过,她一直以为这只是一个胎印。
小的时候,她也问过母妃,母妃也是说,这是胎印的。
宫玉秀隐隐仿佛明白了些什么,可她依然不肯相信,“不,你看看过我的胳膊,你知道我胳膊上的梅花印,所以你才知道,这里面绣着我父王的名字的,你在骗我,你在骗我,我不相信你。”
于姑姑早就知道宫玉秀不可能会认她,只不过……她一直抱着希望,如今真相揭出来,于姑姑无疑是心痛的。
她在这件事上,一直都是受害者。如果她的女儿没有被抢走的话,她也不可能会放弃自己的女儿,她的女儿更不可能不认她。
于姑姑无声的落泪……
她知道,她活不长了,她知道,她快撑不下去了,她只想……让玉儿喊她一声娘……
“你告诉我,我母妃是怎么死的?是不是你杀的?是不是你跟杨楚若串谋杀了她的?”宫玉秀忽然想到什么,指着于姑姑厉声道。
于姑姑眼里一痛。
她该怎么告诉她的女儿……
说长公主是她杀的吗?
还是说,长公主杀了她满门,她的死,是咎由自取?
于姑姑一口血忽然吐了出来,气息比刚刚还要虚弱,甚至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即时可能远离人世。
“你别死,你还没有告诉我,我母妃是不是你杀的?你告诉我啊。”
于姑姑倒在血泊中,连眨眼睛都困难,用尽全身最后一口气,虚弱道,“不管你信与不信,你都是我的女儿,你身上流的,有一半,是我们于家的血,长公主屠杀于氏一门,她……罪有应得……你可以……不认我,但你不能不认自己是于家的后代。”
宫玉秀忽然哈哈大笑。
于家……于家……多么可笑……她怎么会是于家的人……她根本就不知道于家是什么。
她是大楚国的郡主,郡主……
众人皆是默默看着这一切。
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有太多太多的出人意料。
“玉儿……我……我快不行了,你……可以叫我一声娘吗?娘想你,想了几十年了……”于姑姑哽咽道,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娘?哈哈哈……你也配吗?我告诉你,我宫玉秀只有一个娘,那就是我的母妃,在我眼里,你不过是一个勾搭我父王的贱女人罢了,我永远都不可能认你,永远都不可能……”
“噗……”于姑姑一口血喷出来,身子一软,死不瞑目,眼睛睁得巨大,带着遗憾而去。
她只是一个母亲……只是一个临死想要听到女儿喊一声娘的母亲……
她跟王爷一直都是两情相悦的人,只不过,被生生棒打鸳鸯,一个误会,造成了一生的悔恨。
宫玉秀的话,无疑是世间最绝情的话。
无论她是否知道玉秀是她的女儿,她从来都没有害过她,反而处处帮助保护她……
可没想到……没想到……她心心念念的女儿,到她死,都不肯认她。
于姑姑死了,这一切在众人的意料之中,毕竟身子都快被劈成两半了,又怎么可能活着。
只是众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宫玉秀。
没了长公主的光环,她也只是宫王爷与一个掌事姑姑生的私生女罢了。
宫玉秀见于姑姑已死,心里阵阵难受,可她依然不肯相信,她会是她的女儿。
死了……都死了……
呵……呵呵……哈哈哈……
宫玉秀仰天大笑,却笑出了眼泪。
叶鸿一剑劈了于姑姑后,犹未解气,继续走向宫玉秀。
宫玉秀也不躲了,闭上眼睛,任由叶鸿杀了她。
杀人偿命,她既然杀了乔姐姐,那就给乔姐姐偿命吧。
叶鸿手起刀落,又一刀过去,不少人纷纷闭上眼睛,直以为,玉妃也会跟于姑姑一样,血溅莲花池。
宫玉秀也以为,这次一定会死在叶鸿的手上了,却没想到,叶鸿一剑过来,并没有杀了她,反而险而又险的削去她额间一缕碎发。
宫玉秀睁开眼睛,隐约还可以看得到那一缕碎发空中飘荡着。
宫玉秀不解地看着抱着乔书棋,面色淡漠的叶鸿,有些弄不懂叶鸿到底想做什么?
难道不想杀了她吗?
叶鸿低头看了一眼死得一脸安祥的乔书棋,将手中的长剑啪的一下扔掉,倒插在地上,淡声道,“书棋心地善良,就算她有再多的委屈,也不会去恨别人,你虽无义,她却不会无情,我若杀你,书棋九泉之下,也不会开心的。”
闻言,宫玉秀眼眶又是一红,随即拭去眼角的泪水。
难怪……难怪乔姐姐会喜欢他,他太懂乔姐姐了。
乔姐姐心里肯定难受的,她那么爱她的孩子……可是乔姐姐从头到尾都没有怪过她,反而以性命相护她……
就连临死……也让杨楚若放过她……
如果是别人的话,早就恨死她了……早就恨死她了……
可乔姐姐越好,她心里越是难受……
“叶大哥……”
“你不配叫我叶大哥,你也不配做书棋的姐妹,多行不义必自毙。”叶鸿不等她把话说完,便冷冷打断她的话,随即抱着乔书棋缓缓走向杨楚若。
杨楚若拭去脸上的泪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些,哽咽道,“叶大哥,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书棋妹妹……对不起……”
“没事,叶大哥不怪你,书棋也不会怪你的。听你,你当了皇后,叶大哥祝福你,楚皇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叶鸿伸手,亲自帮杨楚若拭去脸上的泪水,由衷的为她开心。
“你父母兄姐们若是九泉之下知道你过得幸福,他们也会很欣慰的。”
杨楚若别过头,不敢去看叶鸿,她怕自己会止不住眼泪。
叶鸿风轻云淡的笑了笑,转而看向淡雅出尘的楚宇晨,笑道,“楚若……是一个好女人,好好珍惜她,莫要……跟我一样,才知道后悔。”
“你放心吧,我会用一辈子对她好的。”楚宇晨搂紧杨楚若,忍不住替叶鸿唏嘘。
多么般配的一对金童玉女,终究抵不过现实的残忍。
“谢谢。”叶鸿剑眉低垂,爱怜的看着双眸紧闭的乔书棋,修长的白皙手指不舍得地抚摸着乔书棋,绽放一抹柔情,低笑道,“对不起,叶大哥让你久等了。不过,以后叶大哥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杨楚若与楚宇晨正觉得不妙,想要阻止的时候,叶鸿一个用力,将乔书棋心口的那把锋利的匕首连刀带柄逼了出来,贯穿自己的心脏,最后,匕首整根射出,射在莲花池边的柳树上。
“滴……滴……滴……”
朵朵血莲花,将叶鸿身上的白衣染红,绽放出千朵万朵的血莲花,每一朵都唯美,凄凉。
“砰……”叶鸿倒下,可他依然紧紧抱着乔书棋,与她十指相扣。
“啊……”杨楚若暴吼一声,睚眦欲裂,疯狂的扑向倒在血泊中的叶鸿等人。
“叶大哥,叶大哥……”
楚宇晨别过脸,也不去阻止杨楚若。
自从叶鸿归来时,他便猜到,叶鸿的心已经死了,也许,随着乔书棋而去,才是最好的归宿。
宫玉秀想死的心都有了。
乔姐姐死了便罢了,现在叶大哥也跟着乔姐姐去了……他们是要在黄泉做一对鸳鸯吗?
青儿等人偷偷拭泪。
虽然跟叶鸿不熟,但叶鸿怎么说也是一个文武双全的绝世美男子,尤其是他身上出尘的气质,无论哪个女子,都会喜欢他的,何况他那么痴情。
水凌惋惜。
如果叶鸿不死,如果叶鸿肯为主子所用的话,那他必会横扫千军,助主子收服天凤国,成就一代霸业的。
他那一身本事,天下有几人能及得上……就这么殉情,实在……惋惜……
“叶大哥,你怎么那么傻……”杨楚若无措的看着他的伤势,一剑穿心,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救得活她了。
“傻丫头,别哭,这是叶大哥欠书棋的,叶大哥让她等了太多太多年了,也让她吃太多的苦……”叶鸿伸手,替她拭去眼前的泪水,他不喜欢杨楚若落泪。
“书棋妹妹如果还活着的话,他定然不希望你死的。”
“早在九年前,叶大哥就应该随你兄长一起死了,你身边,有楚皇,叶大哥很放心,叶大哥也相信,楚国可以打败天凤国的。”叶鸿依然笑得风轻云淡,心里却有无尽的苦涩。
天凤国……那是他年少时一心想要守护的国家……而今……
纵然他厌恶轩辕锦泽,他也不会做出背叛天凤国的事……他也同样不会帮助别的国家。
书棋死了,这个世上,再也没有可以让他留恋的人了……
唯一担心的,便是楚若,可是她现在过得很好,他放心了……
“叶大哥……”
“别哭,别难过,叶大哥很开心有你这个妹妹。若是你心里有我这个叶大哥,便把我们葬在一起吧。”叶鸿说着说着,忽然落了泪,十指紧紧与乔书棋相缠,抱着她一起归入黄泉。
叶鸿的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乔书棋绝色的容颜,脑子里闪过他们相识相知相恋相爱,以及那晚的春宵之夜,嘴角带着沧凉的笑容,缓缓离世,死得安祥。
杨楚若闷声而哭。
一个是她最好的义兄,一个是她最亲的义妹,如今两个人,都死在她的眼前……都死在她的眼前……
宫玉秀痛苦的扭过头,今天发生的一切,谁都没料到的。
楚宇晨用自己宽广的胸膛抱住杨楚若,抚摸着她柔顺的发丝,低声道,“他们在天堂,会做一对最恩爱的夫妻,我们该祝福他们的,在天堂,便没有那么多的悲欢离合了。”
杨楚若拭去眼泪,怒视宫玉秀,“你满意了,现在人都死了,你满意了。”
宫玉秀冷笑,“是,乔姐姐是我杀的,你想杀便杀。”
“是,我是想杀你了,我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你。宫玉秀,我告诉你,我是答应过书棋不杀你,可我没答应过,会让你完整的走出皇宫。”
“你想做什么?”
“你害死我那么多至亲的人,你觉得我想做什么?”杨楚若阴狠的瞪向宫玉秀,从来没有一刻这么想活剥了宫玉秀。
随着杨楚若的话落,远处立即来了不少劲衣侍卫,将宫玉秀团团包围起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下人十万火急的传来一个免死金牌。
“报……皇上,皇后娘娘,宫王爷命人传来免死金牌,求皇上皇后饶玉妃一命,放她出宫。”
“报……皇上,皇后娘娘,图安城已破,但是宫王爷损兵四万,重伤两万有余,这是宫家军的虎符,王爷请求交给皇上,由皇上调遣安排其余士兵。”
“报……皇上,皇后娘娘,宫王爷重伤,奄奄一息,连右胳膊都断了,无力再率军统战,王爷自认有愧皇上重许, 故而请求辞官归隐。”
接连三道命令,已经说明一切了。
宫王爷用整个宫家军,王爷头衔,免死金牌,甚至自己的性命,只求换取皇上跟皇后饶了玉妃一命,放他们出宫。
宫王爷交出虎符,官职,辞官归隐,也在暗示皇上,从今以后,他什么都没有,不会对楚国有什么威胁,他只想带着女儿安安稳稳的过一生。
几道命令下来,又有免死金牌,杨楚若就算想对宫玉秀做什么,也不可能了。
毕竟,她是皇后,她就得遵守楚国的国律,而这一切,都是她想要的了。
“宫王爷战功赫赫,为了图安城一战,牺牲众多,朕可以饶了玉妃,也可以放她出宫,但必须废了她的武功。”若是不废了她的武功,谁知道她以后还会对楚若做什么?
宫玉秀这个女人,分明就是贼心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