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黎发现自己回不了上界了。
这个发现让他觉得十分不安。
比被断归雁拒绝了还让他难受。
他甚至有点后悔亲自下来一趟。
拖得时间久了,上界的那些老家伙就会发现。
若是发现他私自掺和下界的事,那他这个神君就当不久了。
等待的时间越长,傅清黎就越是焦虑。
若是天道发现了他的伎俩,那便不会简单地只是阻止他回到上界。
一定会有更重的惩罚。
甚至于剥夺他的神力也是有可能的。
若不是前者,那就有可能是上界什么人发现他私自到了下界,封锁了两界之间的通道。
想要陷害他。
只是这种情况持续的时间不会太长。
因为上界的人中,能维持长时间封锁的人唯有大神官一人。
大神官不恋权位。
甚至有些厌恶。
且他又和傅清黎的曾祖一个辈分,不可能会做这种事。
大神官要抢神君之位,也没必要等到这一辈。
把傅清黎堵在下面对大神官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所以只要继续等下去,就会有重开结界的一天。
只是,到今天为止。
这个时间已经远远超过了极限。
再有三天,所有人都会发现神君擅自到下界的事。
只能想办法解开这层封锁。
只要冲开那道封锁,傅清黎就可以恢复全部实力,只要一瞬就可以扭转乾坤。
但以傅清黎现在被压制的实力是做不到的,除非自愿堕神,放弃天道庇佑,才有可能。
可那样做,他就不可能再当什么神君了。
为此,只能向别人借力了。
傅清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被自己踹到下界六次的大冤种儿子。
除了自己的儿子,有能力助他一臂之力不能说少。
可以说根本没有。
事不宜迟,迟则生变。
傅清黎见到人的时候,郑南生正坐得端正,像是特意在等他。
见到人闪现进来,郑南生平静的脸上毫无波澜。
但他也不像往日里见到长辈那样热心招呼人坐,桌上连茶壶都没有。
他甚至都没有站起来。
一举一动,都表示出不欢迎。
郑南生率先开口:“阁下前来,所为何事?”
傅清黎装作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心里其实已经有些激动了。
郑南生虽然对他不敬,但为君者的气派十足,他很难不满意。
但傅清黎面上仍要摆个架子:“你可知我是谁?”
郑南生笑了一下,温柔无害:“不知,家父年轻时曾云游四海、到处历练,又因心性豁达,结识了不少好友。仙修、魔修、佛修,甚至妖修也有,他都跟我说过。不知您是哪位?”
他脸上笑盈盈的,年轻的面孔未完全褪却天真,眼睛里全是一个孩子对父亲的孺慕之情。
傅清黎曾经也见过这副神情。
但今日的这个眼神不是冲着他的。
所以他有些气闷。
本来应该脱口而出的,我是你君父这话,瞬间噎住了。
“你……,很崇拜你的父亲?”
郑南生道:“是。我无父无母的活了十七年,本以为自己是个没人要、没人疼,是个可以被人轻易丢弃的垃圾。
但是事情并不是这样的,他们并没有丢弃我。
我只是被人从他们的身边夺走了。
我受的苦不是他们带给我的。
我不怕死,不怕苦,即使被逼到绝境的时候,我也没想过放弃。
我就是想走到顶峰。
去找一个答案。
只要那个答案是否定的,我就能原谅一切。
只要我感受的绝望不是生我的人带给我的,那我的出生就是有意义的、就是值得的。
我很高兴,现在我就找到了这个答案。
不知前辈,能不能理解我?”
说出能不能理解的时候,郑南生的眼睛紧盯着面前的人。
并不是征求性地求理解,而是满满的恨意。
傅清黎被惊到,语气变得慌张起来:
“你……你都知道了?”
郑南生道:“是。”
“既然你已经知道,那你应该明白,本君这么做都是为了你!”
傅清黎强装镇定,不信郑南生在知道一切的时候,会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
上界和下界说到底都是人的世界。
除了实力等级。
本质上又能有多少区别呢?
傅清黎顿了顿又道:
“你已经坐上了这个位子,就应该能体会到本君的苦心。
你实力强,仙尊府,乃至整个仙修界的人都对你都是心服口服,但如果你只是郑开源的儿子,其他的一无是处,又如何能服众?
本君为你做的跟郑开源为你做的只是形式不同罢了,本质上是一样的,都是为了你啊!
为了你能够名正言顺地坐在至尊之位上!
上位者的路,哪一条不是鲜血淋漓!
哪一条不是踩着无数条无辜人的血!”
郑南生面色骤然变冷。
他跟这种人讲什么道理,说什么温情。
可笑、实在太可笑了。
他为了所谓的体面。
搅得天下大乱,死伤无数。
天下苍生何辜,在他这里竟不值得提一句。
上位者的路确实都沾着无数无辜人的血。
因为这条路常常伴随着不得已、伴随着动荡。
可这个不得已、这个动荡不应该被故意制造出来。
不管是人、还是神,都没有资格以牺牲苍生为代价,去成就一个虚伪荒唐的体面。
郑开源说郑南生容易被恩情蒙蔽了双眼,不顾持心公正。
对于李岳云之事他还能存着一丝愧疚。
可这次,是真的过不去了。
情义大不过天。
个人恩情,永远不能摆在大义之上。
李岳云是他的师父,于他有再造之恩,但他残害无辜、鸠占鹊巢就该受到惩罚。
傅清黎是他的君父,于他有生养之恩,但他为君不仁、为祸苍生就该被天道正法。
郑南生祭出龙吟剑,剑尖直指傅清黎。
傅清黎怒极:“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弑父!弑君!弑神!
为天道所不容!
杀了我,你以为你能逃得了?”
郑南生无所谓道:“容不容得下,那是天道的气度,若他气度如此狭小,容不下我也是应该的。”
话刚说完。
天空一声巨响!
“歘——”
噼里啪啦地就劈了下来。
正劈在大放狂言的郑南生头上。
郑南生手中的剑差点没拿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