琏姒从一排行刑的板凳前走过,来到了试玉的面前,旁边拿着棍杖的太监望见她,便停下了手退到了一般,琏姒蹲下来望着试玉那惨白的脸色,开口问道:“在你死之前,我想问问你可看出今日之事的端倪所在?”
试玉十指紧紧扣着板凳,指节疼的发白,抬头看到了琏姒过来,又听到了她的问话,微皱的眉宇舒展开来,轻声回道:“小姐在承缘宫时故意大笑引千凝公主过去,就是为了让铜鼎周围无人看守,小姐身边定有一位顶级高手,能在短时间内将藏书阁的大楚通史偷出,浇了火油埋于香灰之下,等皇后和皇上同千凝回去时,正好可以看到铜鼎冒火,由此陷害公主不怀好意。”
琏姒闻言,美眸微弯,轻轻一笑,就听到试玉忍住身上的痛,接着道:“大梁的祭天祈福习俗并非砸大楚人尽皆知,而珺儿小姐如此活用了飞凝公主这次的祭天,想必是早有调查,如此看来的话,这宫中已经也有小姐的暗线了。”
“很好,你很聪明,猜的很准,”琏姒略感吃惊的扬了扬眉,心道这个宫女果然没有让自己失望,望着试玉垂眸趴在凳上,汗珠已经浸湿了她的双鬓,琏姒不由得开口问道:“既然你这么清楚一切都是我做的,为何当时没有拆穿呢?”
试玉闻言,露出了一个凄苦的笑容,开口道:“拆穿了小姐又能怎样?飞凝公主会信奴婢的话吗?身为奴才,不管多聪明,命都是掌握在别人的手中,没有自由,没有尊严,若是这样过一辈子,倒不如一死了之。”
试玉说完,目光往上望了一眼琏姒,眸中清淡,缓缓道:“奴婢知道小姐来此,或许是想要救试玉一命,可是事到如今,试玉已无半分想要存活于世的念头,小姐还是请回吧。”
“呵,话别说的这么悲观啊,”琏姒闻言,朝着满脸生无可恋的试玉轻言笑道,“若是,本小姐救了你之后,会给你释奴文书,让你摆脱奴籍,过一个正常百姓的生活呢?”
此言一出,试玉面色一滞,一双杏核眼难以相信的望向琏姒,就听后者接着道:“我救你出宫,你给我当三年的丫鬟,三年之后,我定会放了你,从此你想干什么就可以去干什么。”
原本如死灰般沉寂的心剧烈的颤抖了一下,试玉眼眸震颤,仿佛再度找到了生机,三年后,她就可以恢复自由了?
“如何?你可愿意跟本小姐走出这里?或者是在这里结束自己身为奴才的一生?”
琏姒站起身来,垂眸望着板凳上的试玉,看到她睫毛颤抖个不停,半晌,终于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琏姒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拿出了怀中的那个腰牌,递给一旁行刑的太监,指了指试玉道:“本小姐是奉文妃娘娘的口谕,这个宫女不用行刑了。”
太监翻看了那块腰牌,确定了是承缘宫的腰牌后,赶紧朝琏姒弯了弯腰,吩咐几个太监将试玉扶起来,给琏姒带走。
试玉被几人架着胳膊抬起来,路过一旁的佳佳和丝丝时,两人的眼中都露出难以置信的不甘眸光,待望到前方的琏姒时,都如同看到了希望一般朝着她大声喊道:“宇文小姐开开恩,也把我们救走吧。”
“是啊,我们两人可是公主身边最得宠的宫女啊,小姐发发慈悲,救救我们吧。”
试玉望了一眼昔日耀武扬威的两人,此时半身是血的趴在板凳上,口齿不清的朝着那个被她们暗地里骂了无数次的琏姒求救,面上露出复杂的感慨之意。
“还愣在那里作甚,快些走吧。”
琏姒仿佛没听见一般,朝着试玉招了招手,随即转身离开。
“是,小姐,”试玉见状,低头回道,随即由着太监架着自己艰难的跟在琏姒身后离开了邺庭,而留下来的佳佳和丝丝,最终也没逃过被杖毙的下场。
将试玉交给候在宫门口的车夫,让她先行回府疗伤后,琏姒便着急返回承缘宫,准备换身衣服去参加宫中的晚宴。
时候不早,天色也渐渐暗淡了下来,灰蒙蒙的天幕下,没有一丝的风,让人感觉周围无比的空荡。
琏姒抱着胳膊裹紧了身上的衣裙,哈出了一口白气,这快要入夜的气温竟然比清早起来时还要冷上几分。
抬头望了一下前方往承缘宫的路,琏姒突然暼到那座伫立在皇宫最外围的挽颜楼,与平常时候挂着无数灯火通明的花灯时候不同,此时楼外的花灯皆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周围一圈架起了的木架,似乎是供人攀爬所用。
眸中划过一丝好奇,琏姒并没有直接回承缘宫,而是走到了一处僻静的角落中,将小鱼儿叫了出来。
“去查查看,挽颜楼那里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琏姒朝着小鱼儿吩咐道。
小鱼儿点了点头,随即隐身而去,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回来了,一同过来的还有刚刚进宫的房少游,朝着等在原地的琏姒回禀道:“启禀小姐,听那边围墙周围的太监说,是临近年关,要将楼外去年的那些花灯除下来,挂上新的鱼尾鸳鸯灯。”
琏姒听了小鱼儿的话,看向那边的挽颜楼,果然楼周围的那圈木架上已经开始登上了几个宫女,将手中点亮的鱼尾鸳鸯灯笼挂在最高处的楼角上。
眸中划过一丝流光,琏姒朝着二人扬眉建议道:“这可是接近挽颜楼的大好时机,要不本小姐装成一个宫女过去瞧瞧?”
房少游也听闻过关于挽颜楼的事情,此时闻言,嘴巴张成了O型,朝着琏姒喃喃道:“小姐,你胆子也太大了,这貌似有些冒险啊。”
“没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琏姒抿唇一笑,朝着小鱼儿勾了勾手,吩咐了几句。
不一会儿,琏姒从一个草丛里转过来时,身上已经穿了一套宫女的衣服,将昏迷在草丛后的那位宫女手中的鱼尾鸳鸯灯提起来,琏姒往挽颜楼靠近而去,混进了排队登上木架的一排宫女中。
天色渐暗,轮到琏姒登上木架时,面前百米高的楼亭,灰蒙蒙的天幕笼罩在头顶之上,琏姒一边扶着木架跟着前面一位宫女缓缓上去,一边瞥眼望着楼中。
透过狭窄的红砖缝隙可以依稀辨认楼中的布置,而这挽颜楼的第一层,便是一片红色蔷薇花池,蔷薇似缎,铺满在地,朵朵都是盛开,艳丽而又娇美。
琏姒吃惊,眼下根本不是蔷薇盛开的季节,这满池的蔷薇究竟是怎么弄来的?然而比起这件事,她更在乎的是里面锁着的那个女子,她究竟在哪儿?
目光飞速的在一个个窄缝中搜寻着,能利用的也不过是这一段挂灯笼的短暂时间,琏姒眸色如炬,突然看到了蔷薇池盘旋的半截锁链,如同铜色的长蛇一般隐藏在花枝之下。
锁链一共有四条,从摆在蔷薇池四角的四个造型奇异的青铜像上垂系而下。
琏姒心中一动,心道那女子应该就在锁链的另一头了。
沿着木架接着往上,就到了挽颜楼的第二层,透着红砖窄缝往里窥探,只看一片雾气氤氲,似乎是个温泉池,泉水蒸腾出满室的雾气,根本看不见里面究竟是何情况。
琏姒心中啧了一声,皱眉还欲再看,下面负责看管的太监已经催促了起来,“上面的人动作快点,耽误了时辰有你们好受的!”
宫女们闻言,皆是喏喏点头,连忙提快了挂灯的速度,不敢有丝毫延迟,琏姒将手中的鱼尾鸳鸯灯挂到楼角上后,转身下去时一双美眸还忍不住望向楼中。
这么仔细的看了半晌,那一片雾气之中,渐渐露出一个女子的背面,似乎正倚在池中沐浴,长臂舒卷,一头湿漉漉的墨发披在身后,整个人的身影越发的清晰起来。
琏姒眼眸微张,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一时间没注意脚下,竟从两根竹架之间踩空了一脚。
“啊!”眼看着前面有一个宫女要往后倒来,还停留在木架上的宫女们都纷纷惊慌失措,抱着木架慌乱的喊了起来。
琏姒感觉整个人都失去了重心,心中只道完了完了,没想到自己太过于心急,竟然犯了这样的失误!
就在这时,站在她身后的第二个宫女突然灵巧的在木架间移走了几步,绕过了前面的一人,伸手扶住了琏姒的后背。
“小姐你悠着点吧,这可是在做杀头的事情啊。”
身后被一个有力的臂膀支撑柱,琏姒就听到一个痞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无奈和紧张。
这是,房少游?待琏姒站稳了身子,回头诧异的望去,果然就看到穿着宫女服装的房少游站在自己身后,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
如此有惊无险的走下了木架,两人赶紧趁着众人不注意离开了队伍,往远处走去。
待藏到了一处树后,琏姒这才有时间好好打量了一下一身宫女服饰的房少游,他虽然会武功但身架并不粗壮,而是修长直挺,价值面容俊美,如此穿着女装,倒还真是不错。
“噗,”琏姒忍不住笑出声来,望着房少游打趣道,“早知道你男扮女装如此合适,我都不用费劲心思将试玉挖过来,直接将你带着身边得了。”
房少游闻言,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小姐就不要打趣少游了,这事要是传出了,被子凉他们知道,少游的脸面都就真的没了。”
琏姒抿唇轻笑,突然想起他同自己一样上去挂了灯笼,于是开口问道:“你上去的时候,有没有看到温泉池那边有个人影?”
“没有,”房少游闻言,摇了摇头道:“应该不会吧,少游觉得今日那个女子应该被接走了,不可能在楼中,然后让上去挂灯楼的宫女都看到才是。”
“嗯,行了,暂时先不说这个了,”琏姒蹙眉想了片刻,上前拍了拍房少游的肩膀道,“你快些过去将这身衣服换了吧,我也要赶紧去承缘宫换身衣裳参加晚宴了。”
房少游点了点头,转身从树后离开,琏姒望着他走远了后,也抬脚往承缘宫而去。琏姒走着走着,突然看到一片雪花从自己的面前缓缓的落下,她抬头一看,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下起了雪。
因为宫人们都去准备晚宴的原因,这条路上一片寂静,雪花慢慢的飘落,带着一种宁静和悠然的感觉,在漫天之间飞舞着。
琏姒往手心哈出一口白气,搓了搓通红的小手后脚步匆匆的往前赶着路,偶尔抬眸望一眼在雪花之下的那栋挽颜楼,周围重新亮起的鱼尾鸳鸯灯衬着白白的雪花,格外的唯美,宛若一副画卷一般。
在转过一株松树时,琏姒没注意,待目光望见树后靠着一人时,伸出去的脚已经收不回来,整个人失去重心往前倒去。
伴随着她的一声惊呼,两人撞到了一起,倒在了树下的草地上。
手腕砸到了坚实冰冷的草地上,似乎扭了一下,传来一阵痛到麻木的感觉,琏姒爬起来后伸手捂住手腕,疼的说不出话来。 “你有没有事?”
一个少年的声音传来,清雅别致,有一种很轻很轻的感觉。
“没事没事,”琏姒忍着痛连忙道,此时她没戴面纱又穿着宫女的衣服,生怕被哪个曾经看见过自己的人撞见,原本只想着匆匆瞥一眼那人就走,可是这一瞥,琏姒就彻底愣住了。
眼前的这个少年穿着一身素白锦衣,约莫十八九岁,面容清秀俊朗,眉目淡若浅墨,皮肤白的几乎透明,宛若雪做成的一般,透着一股难得的干净和灵气。
这一切的特征,都同记忆中的那个少年重叠起来,让琏姒的眸中泛起了一层水雾。
曾经在遇到了那个同涛哥长的一模一样的赖麻子时,她就在心中想着会不会出现这样的奇迹,让自己可以在这个世界弥补她的愧疚,没想到,奇迹当真是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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