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门下男爵领,枫林渡,余家村。
夜黑风高,余家村的寨墙上林立着熊熊燃烧的火把,巡视着手持刀枪棍棒的民壮。
寨门已经紧闭,四下里鸦雀无声。
村内,家家户户都没有灯光,一张张院门都紧闭着,气氛凝重而又寂静,偶尔有一两个犬声出现,却很快的呜咽下去。
自从掌门仙师陨落以来,各种流言蜚语可谓应有尽有。
余家村的村民有忧虑那是自然,可也没有达到如此草木皆兵的地步。
余德成这位余家仅有的仙师有望接过掌门之位可谓石破天惊,余家村上下在狂喜之余,也接到来自他从宗门传来的警讯。
祸福相依,祸福相依,越是在这种关头,破家灭门的灾祸就越是如影随形。
所以才有了现在紧张的局面,才有了这般胆战心惊的小心。
寨门那边忽然有了动静,一刻钟后,一行人从漆黑的夜色中走进村寨,直奔唯一的灯火通明之地。
余家村的祠堂,最近几十年才新建起来的四进院落,余家村的族长、同时也是余德成仙师在凡间的哥哥、余德贵就常住在这里。
这位族长已经六十多岁,人生的前二十年,只是一位佘姓人家的佃农,人生的后四十多年随着弟弟检测出修行资质而发迹。
如今,他已经不是一个没根的浮萍,一个泥腿子,而是拥有“士大夫”阶级和地位的贵人。
家族因为弟弟登仙而兴聚,这兴聚的一百多丁口、大多数他之前都不认识,都姓余,据说都是同一个祖宗,都哭着喊着要找回自己的本家。
为此,田亩地契、店铺宅院、奴婢美人……全都双手奉上,只求这位族长大人,在修订各房各支族谱的时候,能将自己的名字落上。
四十多年的光影匆匆而过,这位已经六十六岁高龄的族长,已经成为一个合格的士大夫。
此时,他就坐在一张太师椅上闭目养神。
身后,第十一房小妾春娘正为他按摩,左右两边各有一个美貌的丫鬟在为他捶腿,屋内屋外,还有十几名仆妇、小厮、管事在各司其职。
烛火通明,这么多人都鸦雀无声。
直到大片的动静由远及近,余德贵的手指一颤,很快,四周左右的人都退了个干干净净。
火把从前院行到后院,直至他的身前。
“老爷,打探清楚了,此事千真万确!”
余德贵终于动容,胡须颤动了几下,最后还是按耐下来,“里面说话。”
领头的来者是他的本家侄子,四十多岁,为人精明干练,以前一直都在领主府当差。
身后还有其他精明强干的族人,也有附庸家族的精英,林林总总、老老少少一共十四人,都是风尘仆仆,但都神色振奋。
“怎么回事,仔细说!”余德成坐下之后,有些呼上气似的气喘。
“老爷可还记得,半年前出现的那个‘天道会’?”
“天道会?”余德贵的手指一抖,“怎么,中间还有它的干系?”
“哎呦,干系可就大了,老爷,我们险些把天大的机遇给丢了!”
余德贵更不安了,“我以为,不是愚夫愚妇的瞎胡闹……到底怎么回事,详细道来。”
“老爷稍安勿躁,听我从头将来。”
“大半年前,侄儿就隐约听过一种谣言,说是山上的寨民,重启了落在深山里的遗宝,后来证明不过是捕风捉影。后来,这些蛮夷就大兴土木,还学着要搞什么变法。”
“这变法自然要请老师,就有很多人应征上去,侄儿当初在世子那就负责这摊子事。”
“上山、下山,中间自然就有很多消息传出,其他也就罢了,但有一种传言可就非同小可。”
“怎的?”余德贵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前倾,厅堂内,只有烛火的摇逸没有任何的动静。
“说是那些蛮夷根本就没去取什么秘宝,而是秘密的请了一位‘神只’!”
“神只?”余德贵疑惑,神仙他知道,神只是什么“是那位真人还是老祖?”
“不,不,不,不是仙师,而是……”侄子小心又神秘的左右看了一眼,上前几步,压低声音,“是连仙师们都忌惮的……”
“什么?违禁的东西?这如何能牵扯上……”余德贵一听,就连连摇头,又是失望又是恼怒的瞪了过来,这时候,他甚至怀疑这是不是一个圈套,是不是针对他余家的一个阴谋。
不得不说,有时候最简单直接的想法,往往就直指问题的核心。
可惜的是……
“老爷,这位神只早就不请自来了,整个男爵领,大大小小十余个村镇,都有供奉他的祭坛。”
“胡说!”余德成呵斥一声,接着就反应过来,“你是说,我们村子也有?”
侄子含笑点头。
“这些个无法无天的……”
“老爷,这位神只可是神通广大,远的不说,就说你让侄儿打听的事……”
余德贵脸上的怒色立刻停滞,漠然片刻,颤声说道:“世子爷的六小姐,那位‘女仙’……有这位的手尾?”
“何止啊,老爷,要不是王姨娘从怀上六小姐的那时候起,都日日祷告,天天供奉……女仙?嘿嘿,别说我们碧波门治下这百余里,万余丁。就是放到整个连水盟治下的千里之地、大小二十六城,百万生民,又有几人是生而异像、引发天地灵气汇集的人儿?”
“霞光满室,檀香四溢,满庭兰芝……我一直以为是金丹老祖遗泽,毕竟血脉高贵。没想到,没想到……”余德贵陷入到恍惚之中,脸色在短时间内变幻,捏紧椅背的手指,关节已经泛白。
“我怕其中有什么差错,甚至有什么阴谋,这些天走遍所有村镇,秘密参加了他们好几次聚会……老爷,这事千真万确,那祭坛就在村东佘家的破巷子里,六小姐降世,“女仙”的传闻就不胫而走,现在该知道都已经知道了,不该知道也在装糊涂……”
“不妥,不妥,现在是关键时刻,不能……”
侄子闻言急了,“哎呦,我的老爷,我知道你在顾忌什么。可这时间对不上,你想想,谁能想到好好的二代掌门突然就去去,谁能想到,这大位眼看就要落到我们余家头上,谁能……”
“你别说了,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老爷,这可不能等啊,别的不说,就说春姨娘肚子里的孩子,还有您即将出世的孙子!”
薛德贵的表情剧烈挣扎,侄子看准了,给了他最后一击,“您再想想,余掌门将来也是要娶妻纳妾延绵子孙血脉的,将来,就算领主大位落空,也不一定能落在您头上,更不用说您的嫡亲后辈。”
“竖子,闭嘴!”
侄子应声退下,余德贵就像一只被激怒的老兽一般,一双老眼通红,神色凶厉的吓人。
但现场的人都知道,这位老族长已经被拿下了,并且谁都不能阻止。
果然……
喘息一刻钟后,余德贵颓然软倒,“他们秘密集会的地方在哪?”
“不远……”
“带路!”
“老爷,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混账!”余德贵站起身,“面对如此大能,不心诚怎么行?”,说着,又想了想,“来人!”
老管家出现,“老爷!”
“让春娘沐浴更衣……等等,让那几个逆子,还有各房的少爷小姐都起身,沐浴更衣,到前院来。”
“……是!”
余德贵见侄子露出惊讶之色,心里嗤笑,暗道:要么不做,要么就做绝,小子,你还差的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