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认,刚开始知道傅南山死讯的时候,我心里的确不舒服,毕竟如果没有他,也不会有我的存在,可是人死都已经死了,让我为了一个跟自己没有感情的父亲伤心那么久,我还真是做不到。”
何杏失望地看着他:“莫说你是他的亲生儿子,就连我都替傅将军的死感到扼腕叹息,他含冤而死,你本该替他洗脱冤屈,重振你傅家的威望才对,现在竟然说这样的话,君则,这真不像你。”
李君则似有挑衅地看着她:“何杏,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让你觉得可以随便左右我的决定?我告诉你,我这辈子都不会承认自己是傅家的人,你们说再多的话都没有用,所以傅世钦,你最好趁着我没有真的发火,赶紧离开这里吧,否则我手里的枪,可是不会留情面的。”
傅世钦怒目盯着他:“当初在上海的时候,你也为党国搜集情报的工作做了很多的事情,我还因此感到欣慰,觉得你并不是一个是非不分的人。怎么反而到了现在,愈发过得荒唐了,明明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你却不能分辨。你可知道你外公是日本人,是我们的仇人!”
“顺应时局的才是英雄,如今中国的军队节节战败,无能至极,而日军活力旺盛,势头凶猛,我看建立一个新的政权是大势所趋。从前我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多少有些不能理解,现在也是多亏了你们把我母亲的遗书给翻了出来,让我知道了原来自己的身体里留着日本人的血液,细细算起来,我也许应该是个日本人才对。晚清以来,军阀割据混战,至今国共面和心不和,打了那么多年的仗都没有一个定数,要我说不如把这个江山拱手让给外人算了。”
何杏被他这番话气的身体都在发抖,半天才说了三个字:“你混蛋。”
李君则冷笑了一下:“你以前不是也说过,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的吗?那我更应该要感激我外公才是,你可知道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给我的,无论是这座大宅子,还是他留给我的巨额的财富,没有了这一切,我就会一无所有,你让我对我外公心存恨意,简直是做梦。”
她的眼泪慢慢凝结在眼眶里:“为什么,为什么从前那么正直善良的李君则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明明前几天还是好好的,作为我的丈夫,你一直都是我的依靠和后盾,如今的你,我已经不再认得了。”
傅世钦对何杏说:“他的心已经扭曲黑化了。能把那么大逆不道的话说的理所当然,简直是无药可救,何杏,如果早知今日的话,我当初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把你给带走的。”
李君则拍拍手:“大公子真是演的一手好戏啊,当初是谁为了所谓的不容背叛给何杏用刑,差点要了她的命。那个时候如果不是我带走了她,她说不定连气都没有了。怎么?现在你又旧情复燃,假惺惺地说这些话,实在是太过可笑了。”
“你怎么能这么说傅先生,他可是你哥哥。”何杏忍痛看着他:“君则,你变得好可怕。”
“我不能这么说他吗?你这么帮着一个外人干什么,我可才是你的丈夫,而他不过是我的一个手下败将而已。”他慢慢靠近傅世钦:“当初你多风光,什么都有了,明明是一个外面乱七八糟的女人生的孩子,偏偏我母亲去世以后,你和你妈就被接入了傅家,她成了光鲜亮丽的傅夫人,你成了堂堂傅家大少爷,独占了傅南山的宠爱和一众人的尊敬,而那些东西,哪一样不是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哪一样不是从我手里抢过去的。那个时候我就发过誓,日后一定要把你最珍惜的东西都一样样地夺走,看到你痛苦,我才高兴。”
何杏张张嘴巴,好半天才开口问了一句:“那么对你来说,我算什么呢?从傅先生手里抢过来的东西,因为傅先生心里有我,所以你一定要把我从他身边给抢过去,变成了你的妻子?”
“我可没有这么说过,是你自己非要这么想。”他摊开手,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何杏只觉得万箭穿心一样的痛苦,一股洪流般的悲伤和委屈汹涌而来,让她被携卷着进入这巨大风浪,一起沉入无边海底。
傅世钦看何杏脸色苍白,手掌捂着胸口看起来十分难过,更是恨不得狠狠地把李君则打一顿才好。他安抚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看着李君则说:“原来你对我成见这么深,那好啊,你有什么事情冲着我来就好,不要把何杏牵扯进来。她是无辜的。”
“还真是感人肺腑,不过可惜,她现在是我李君则的女人,怎么样我说了算,还轮不到你来逞英雄。”
傅世钦忽然想到了什么:“当初我的保险箱里的文件被人动过,是不是你让人做的?其实跟何杏并没有关系。”
李君则笑了一下:“没错。的确是我让管家在你的柜子里动了手脚,放了一根长头发进去,还在之前给何杏送了一杯加了安眠药的茶水,让她昏睡了过去,一无所知。不过真是可惜,你到今天才发觉到这件事情的不对劲,还真是后知后觉。”
“我早该想到的,何杏在我身边那么久,我的保险箱从来没有出过状况,为何偏偏那一次就出了事情。原来真的是你。李君则啊李君则,你跟你的外公果然是如出一辙,为了达到目的从来都不择手段,枉我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把你当成最亲的兄弟对待,你就是这么对我的?幸好如今你外公已经死了,若是还活着,你们祖孙二人还不知道会掀起什么狂风大浪来。”
而何杏已经全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无措地望着他,她从来没有想过一步步地引导傅世钦当初怀疑起自己身份的人,竟然会是李君则。
可笑她过去那么的傻,还以为他是一个再好不过的男人,能替她保守秘密,保护她免于灾祸,庇佑她于肩膀之下,想不到,从前的一切就是一个笑话,她成了别人棋局里的一枚棋子,还以为找到了毕生的幸福,是天底下最幸运的人。
何杏看着傅世钦,慢慢地说:“不,那个人还活着。”
“谁还活着?”
“他的外公还活着,那一年死在医院里的另有其人,根本就不是李博台。他金蝉脱壳,只为了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才好日后实施报复。而傅将军会落到如今这个下场,其实都是李博台一手策划好的,他设计了你们所有人,只为让傅家成为众矢之的,受千夫所指。”
傅世钦不敢置信地看着李君则,一下子把李君则的领口给提了起来:“何杏说的话是不是真的,你外公还活着,他在哪里,告诉我,我要杀了他,我一定要把那个魔鬼给亲手杀死!”
李君则狠狠地推开她,随即一抬手一巴掌打在了何杏的脸上:“谁让你把这件事情告诉他的,我分明跟你说过,这件事情一定要保密,你还真是翅膀硬了,我的话当做耳边风了是吗?”
何杏捂着脸茫然地看着他:“你打我?你竟然打我……”
“谁敢对我外公不利,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不管那个人是谁,你也好,傅世钦也好,跟我外公作对,就是我李君则的敌人。”
傅世钦拉着何杏的手腕:“何杏,跟我走,不要再留在他的身边。他就是一个疯子,败类。他不值得你再留恋了,跟我去傅家吧,不要再受到这样的屈辱了。”
何杏仍然没有从方才的震惊里回过神来,李君则居然对自己动手了,跟他在一起那么久以来,他们几乎没有发生过矛盾,每一次他都主动让着她,还好言好语地讲话。可是现在,就因为她把他外公还活着的秘密告诉了傅世钦,他就扇了自己一巴掌。
她脑子一片空荡荡,该何去何从一概不知,傅世钦拉着她往外走的时候,她也如同一个游魂一般。
李君则看着傅世钦要把何杏带走,在他们身后缓缓地抬起手。他的手就放在手枪的扣板上,胳膊都在发抖,另一手垂在腿边,指甲几乎就要掐进了肉里。
到最后,他咬了咬嘴唇,把这扣板摁了下去,一枚子弹蹭地一下从膛里蹿了出来,直直地射进了傅世钦的小腿上。
傅世钦猛地承受了骤然剧痛,只觉得退下一软人就跪坐在了地上,他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腿,弹头大部分陷进了肉里,血流如注。
何杏也一下子被这剧变给拉回了现实中来,惊叫了一声:“傅先生,你怎么样!”
她回过头和李君则四目相对:“这就是你想要的吗?你真是一个魔鬼!”
李君则只当做没有听到何杏的话,反而走过来蹲下来对着傅世钦说:“你不是要去杀了我外公的吗?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能站得起来吗?还妄想伤害我外公,简直是痴人说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