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腊八就是年。
转瞬间到了腊月二十四,黄妈妈带着汪宅下人忙着“掸尘”,将汪宅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打扫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几进院落都挂上了红灯笼,将吴勉书写的几幅对联尽数贴上。到了晚上又“送灶老爷升天”,在灶龛旁贴上了“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的对联,在灶前供上宝塔形的饴糖和糖米饭。送过灶,大家齐坐下来吃糯米饭,过了个小年。
紧接着便是大年三十,汪岐兰、吴勉并着旦叔、黄妈、青竹、凤姑还有几个贴身丫鬟团团坐了一桌,其余的下人们围坐别桌,在厅堂内坐得满满的,一起热热闹闹的吃了团圆饭,喝了守岁酒。汪岐兰应景的每人发了利是包,众人快活地一一从汪岐兰手里领了去。除了值夜的、守门的轮流上岗外,其余的都痛痛快快的玩叶子牌、搓麻将。不过依着家规,只来小的,不许大的。
汪岐兰和吴勉不喜玩牌,吃完了饭,还是呆在了书房。
年前财叔将各个店铺、制布坊、田庄等都盘点清清爽爽。今年各店的收益较去年都有增长,只是大小幅度不一。店铺中人的购股持股也都完成,只待来年好好运作便是。桑园方面,根据今年的产出,若是明年按照巧娘的安排,收上四拨蚕茧,便能收回成本。还有袁子尘枚园的酒楼和雅轩已定了年后花朝节正式营业。元宵节后至花朝节间可接受少量预定,试营业,既试菜单,看看食客们的反应,又锻炼所雇诸人,目前全部宴席已抢订完毕。反正有永璐兜着,汪岐兰从不操心,只是跟永璐商量后,除了挖来的那个做掌柜外,准备将汪六放在酒楼当二掌柜。汪六也欣欣然的准备在年后赴任。
汪岐兰心下轻松,和吴勉手谈了几盘棋,不知不觉便到了新旧年交替之际。
“小姐、吴公子快出来,要放爆竹、烟花了!”春桃在园子喊。
“好,马上就来!”吴勉迅速的放下棋子,“走,快去看富人们如何的烧钱。”
汪岐兰微笑着跟上。
“砰!”第一声巨响在不远处响起,立刻整座扬州城都陷入到漫天的火花和雷鸣般的爆竹声中。
汪宅内在旦叔的带领下,放了8个轰天雷和一桶60发的“锦冠花开”花炮。
众人拥在一处仰着脖子看着啸叫上升的礼花在空中如梦幻般绽放,如同那心也随烟花上了天。
汪宅的烟花放完了,别处的烟火继续盛放着。正如吴勉所说,扬州城有的是爱烧钱的豪商富贾,恨不得用燃放着的花炮在扬州城上焕放出他们的名字。
“看这里!”
“快看那!”
四处升起的花炮让人目不暇接,有活泼如春桃者,干脆转动身体旋转着看烟花。
秋桂一把把住她的手臂,“别转晕了!”
“无事,晕了就倒在你身上!”春桃嘻笑道。
汪岐兰和吴勉并肩站在檐下看烟花。
她知道,几千里外的皇宫此时也在放着烟花。那礼炮放出的烟花比眼前所见的更大、更美,严格按照礼制,一朵一朵依次燃放在偌大的紫禁城上空,庄严而盛大,饱含寓意、祥瑞天下。观看的人亦依着礼制、站在他(她)应在的位置,凝望着烟花,庄重而肃穆。
而汪岐兰眼前的烟花是杂乱的、无序的,透着炫耀,夹着活泼,如同人世间芸芸众生一点点的小幸福、小心愿,被充满希翼的放上了天。那漫天的欢欣伸手可及,如同春桃等人此时的欢笑,虽然微小,但却具体而温暖。
汪岐兰微笑着看着一幕幕流光溢彩,心中填满别样的幸福。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同一片屋檐下看烟花的吴勉,心中冒出一句词,转过头去看汪岐兰,见那流光溢彩正一遍遍地映亮她的眉眼。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吴勉笑了笑。没关系,终是找到了,守着她,不丢了,便好。
在同一片璀璨的天空下,被温暖拥簇着的还有墨兰。吴庸的伤比墨兰轻些,恢复的也快些,在娘的帮助下小心翼翼的将自己挪到墨兰床头。吴庸娘搬来小桌子,三个人一起吃了团圆饭。虽然菜式少,但有鱼有肉,有滋有味。此时墨兰依偎着吴庸娘的怀里,看着窗外的烟火,眼角湿润。吴庸则略有些失意的躺在旁边的躺椅上。所幸他脸皮够厚,硬是拿一只手牵住了娘的手。“这么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也不嫌丢脸!”吴庸的娘嘴上嫌弃道,手却暖暖的握住了。于是三个人相互依偎着看完了连绵达半个时辰的烟火。
离开扬州城几十里外的桑园,在静谧的田野间,亦拥有自己的喧哗和热闹。宽敞的车间内灯火通明。20多家农户都聚集在一起,长条的桌椅板凳接成了龙,各式菜肴摆满了桌面。酒用大碗盛着,肉用大盘装着。有人唱起了家乡的歌,有人行起了酒令,车间外有篝火,有人跳起了舞。小黑欢快的穿梭在各个场合,忙得不亦乐乎。巧娘的姆妈穿戴一新的坐在轮椅上,在长桌旁乐呵呵的看着众人。巧娘则狠狠的在桌底下踩了快被众人灌醉的吕平一脚,痛的他直呼“姆妈救我!”,引来哄堂大笑……
……
元宵节如约而至。扬州历史悠久的维扬灯会如期开幕,农历正月十三上灯,十八落灯,十五是高潮。新任的两江总督和盐运使司,政通人和,给扬州带了新一轮的兴旺,扬州知府识趣地让各商会牵头举办猜灯谜、花鼓戏、踩高跷、舞龙灯等庆祝活动。街摊上挂满了兔子灯、西瓜灯、元宝灯、荷花灯、蛤蟆灯,各家商铺门口摆出龙灯、船灯、麒麟灯、寿星灯以及扬州特产琉璃灯。扬州城里处处张灯结彩、亮如白昼,人们摩肩接踵、兴高采烈的追着欢庆的队伍穿街走巷。汪岐兰和吴勉及汪家的一行人亦是这欢乐大潮中的小水滴,好好的流连了一番人间胜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