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的位置,习惯的沙发,习惯的一杯清茶。
略显成熟的甄娘穿着护士裙立在身侧,像是给领导汇报工作一样,絮絮叨叨了半个多钟头。
“老板您为了让我们避开天道之劫真可谓是煞费苦心了,还将计就计给我们演了一出苦肉计,要不然那一刀下来我们三谁都跑不了。”
“……”我。
我滴小乖乖,你很会脑补嘛,我都没想到这一茬。
“明知道天道将至你还敢回来?”我问她。
甄娘信誓旦旦拍着鼓鼓的胸脯道:“不怕,我把该舍弃的都留给年轻的肉身了,现在只剩一把子力气给老板干活,天道看不到银家的。”
甄娘说自己把该舍弃的都舍弃了,我理解,她舍弃的应该是五千年道行修为,至于这身强横的体魄应该是如影随形的。
这就好比是一个失忆患者,示意前的所有技能肯定是都忘了,但唯独有一点,自小生下来的体质是没法舍弃的。
所以,只要甄娘往这儿一立,依旧是一尊无可撼动的大杀器。
五千年道行也许对其他精怪们而言,那是通天的本领,但与甄娘而言,再深的道行都抵不过自己一身蛮力。
打架?
施法?
幻化?
御剑?
不存在的,能用拳头说话干嘛还扯那些花里胡哨的。
“喂,庸医,你们的家常絮完没,我饿了!”小童拍干瘪的肚皮气鼓鼓道。
那小表情,就跟世人都欠了他八百吊似的。
“厨房在后边,以后想吃什么自己弄,缺什么让靖淑给你买。”
小童皱了下眉头。
这节奏不对呀,至少跟他想象中有较大的偏差,尤其是从燕山一路回到城里,我的确是跟他承诺了不少。比如日后来了我家就是我的娃,我会待他如真爱……不不不,是亲生的一般。
可那不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嘛,所以呀,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此言不虚!
出来时赢老师曾问我,这小家伙一身邪气,带回去我是否能驾驭,当时我还信誓旦旦的说没问题。
讲真,我自己说这话时候是有点虚的。可当我推门进来看到甄娘和老隍的一刻……嗯,养不教父之过呀,这孩子被老叟纵容惯了,是该好好管教管教了。
“这茶真香,是清茶吗?”
不得我说话,小童自顾自地坐在了我对面,然后竟伸手过来,夺下我的杯子咕咚咕咚干了。
“呸呸呸!阳间的东西怎么都有一股市井的臭味?真难喝!”
甄娘嘴角隐隐抽搐了两下,估计若不是顾忌我在面前早就开启暴走状态了。
如果此刻她的眼睛会说话,那么应该是:我忍,我忍,老娘还能忍!
“呵……”我苦笑一声站起身,曲靖淑知道我有背伤赶忙扶住了我。
“甄娘,替我好好招待咱们家新入伙的小朋友,以德服人哦!”
当我转身走上楼梯时,已经可以清晰地听到甄娘紧攥铁拳发出疙瘩瘩的声音。
“好的呢老板,银家会当个和蔼可亲的小阿姨的。”
人熊那一掌虽没对我形成致命伤,但那股蛮力也是伤及了脾脏,以我自己的医术也至少得调理个个把月。
“小朗,你这是伤了?这几天你跑哪去了?被何人所伤啊?”
我刚躺下,黄师傅就推门走了进来关切问道。
“小伤不碍事不碍事,对了,最近您梦里还会有哪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吗?”
楼下传来小童的叫骂声。
黄扎纸:“那位判官老爷是个小肚鸡肠的家伙,若不是躲在你这里,估计早就把我的魂儿勾走了。”
楼下,小童叫骂声越发的不堪入耳了。
“您就踏踏实实帮我修复小美丢失的中枢魄,剩下的我来办。”
“真的可以吗?他可是……”
楼下的哭闹声不绝于耳,黄师傅忍无可忍回头一看,小童被甄娘按在沙发上扒下裤子,白花花的小屁屁已红肿了起来。
这一巴掌接一巴掌打的,节奏感极强。
一旁猴子还跟着这节奏的律动兴奋地上蹿下跳拍着巴掌叫好连连。
这一觉我睡的很踏实,倒不是说在燕山睡不好觉,恰恰相反,那种幻境中其实很适合休息调理。但人嘛,基本都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香,最重要的是躺在自家床上心里踏实呀,这是我的道场,哪怕诸位鬼仙都撤回去了,同德堂依旧是热城阴阳两界的“核心机构”。
同德堂已经很久没这么安静过了,不是大伙懂事了,而是人少了。
所有鬼仙境界的全都回阴司苟去了,以前,哪怕是去阴司我也敢恬不知耻地吹上一波,热泽的鬼差配置绝对是超豪华阵容的存在,但现在,我引以为傲的,已经变成了低配。
越英和三个幡子撤了,王大妈不得不又进入了常规加班状态,就连小萝莉文谦放了学后也是无暇他顾,只能跟着鬼捕大人为业绩忙碌,提前感受生存的不易。
“老板您洗手,该吃饭了。”小童端着脸盆和毛巾恭恭敬敬地走了进来。
“嗯,这才像点话嘛。”
“喂!你这个庸医别得意,她不会每天都在你身边的,有种你给我等着。”小家伙脸蛋憋得通红气呼呼指着我道。
“甄娘,小童喊你!”我冲楼下嚷嚷。
“我……我开玩笑的,嘿嘿,老板刚才我下厨,给大伙坐了一桌子菜呢,您趁热快吃。”
孺子可教也!
这孩子的厨艺不错,虽然跟小颖没法比,但在谷中能伺候师傅一日三餐,也不是寻常厨子能比的。当然,他的口味偏清淡,偶尔吃好行,全当是给小颖放假了。
天上阴沉沉的,但没下雨,不知是我眼拙了还是怎么,总觉着头顶的云朵中隐隐有一道霞红色。
走了不少人,但同德堂可是向来不缺人气的。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大家伙每每到了晚上总是欢声笑语。
罗凌今天难得的回来了。
哦对了,忘记说了,自从汐嬢嬢来了热泽后罗凌就搬去了她新买的小洋楼里,很少露面。
每次我问,他总说自己是金屋藏娇,也不知这头“娇”是谁。
汐嬢嬢是不敢来同德堂的,倒不是她对我有什么偏见,而是她身边的那个小丫鬟林语不让。堂堂青木川鬼差来了热泽后,竟就跟土包子进城一样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两百年大僵尸怕不怕,大禹之女怕不怕,赢勾怕不怕,白姥姥怕不怕?
“要不要我帮你下去跟那位小肚鸡肠的说说,这个面子他应该给的。”饭后,赢勾和我蹲坐在门口马路牙子上,就像两个看广场舞大妈的邋遢老汉一样。
“消毒疆场”指的肯定是崔珏,以赢勾的层次,他从中调节崔府君多少还是要给几分薄面的。
一个是曾经的阴司老祖,一个是与凡人的恩怨,孰轻孰重如果这点他都拎不清,那他这末代府君算是白当了。
“小意思我自己能解决。”
“那就好,对了,最近让你的手下都收敛点,你瞧瞧,那东西这一刀斩不下来怕是不能消停呀。”他指了指头顶。
于大多数人而言,其实天还是那个天,云也是那个云,没什么两样。
只不过对于修行之人,莫说抬眼去看了,单是呼吸一口都会觉如鲠在喉,就仿佛那把明晃晃的轩辕剑已经架在了脖子上一样。
“该走的不是都走了吗?您说它还在那儿挂着干嘛?”
赢勾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抬起头懒洋洋地望了眼道:“他,是在警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