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端着酒杯,在侯三对面坐下,夹起一块牛肉开始细嚼慢咽。
给他吃就是在暴残天物,这么好吃的美味,竟还嫌小颖手艺差,要不是怕影像小颖的生意,我特么恨不得赏他一耳刮子。
侯三是附近有名的地痞无赖,听说年轻那会儿特横,看谁不顺眼直接拿刀捅,从局子里放出来后,非但不加收敛,就连他这段光荣历史还成了最大的倚仗,走到哪都显摆说自己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街坊四邻的见了都躲着他走。
“吃着呢?”
侯三:“秦医生还没休息呀?”
“是啊,没吃饱,饿着呢。”
“来来别客气。”
我跟你客气个屁,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盘牛肉是小颖给我准备的夜宵。
“这一桌子吃的完吗?”
“吃不完打包回去呗,现在可是光盘行动,咱这点觉悟还是有的。”说完,他还不忘冲厨房里的小颖吼道:“再给我做份不辣的辣子鸡丁打包啊。”
“好好好。”
蜀地女人多都是出了名的辣妹子,这种性子在小颖身上体现的尤为突出。她虽然为人热情,但偶尔也会接到顾客的投诉,说她服务态度不好。
一个厨师,最是受不得别人对自己的美味佳肴品头论足地说着说那。
可今儿小颖不知是抽了哪门子风,侯三百般刁难,愣是依旧挂着笑意好生伺候。
看来,人果然都是会变的,小颖为了生存,也不得不学会在顾客面前强颜欢笑。
其实面馆这边生意就算再好,也比不过我那边的十分之一利润,赚活人的钱哪有死人钱来的痛快。
但这面馆是她爹娘留下的念想,而且,对于一个外来妹而言,能靠自己的手艺,自食其力对她而言也是生活的动力。
小颖一直忙到晚上九点多,给侯三做了一桌子的美味佳肴,这一桌子,绝对可以算得上是巴蜀之地的“满汉全席”了。
人家侯三,基本就是一个菜尝一口,不好的往那一扔,好吃的直接打包带走。
最后临走前还不忘来一句“挂账”。
我们可以挂账,我们是一家人,你特么挂的哪门子账?你除了出去坑蒙拐骗偷,还有来钱道呢?有钱还账吗?
“哎?霸王餐是不是?”我早就看他不惯,冲上去拽住他就要理论。
岂料,小颖却冲上来帮他打圆场。
“小朗,算了,算了,街坊邻居的,要过年了。”
“可……”
“好了好了,我晓得的,你没吃饱嘛,一会儿我给你再做,莫发火撒。”
侯三甩开我的手,洋洋得意道:“嘁,你个穷酸大夫装什么装,咋地,你家开的面馆呀?”
我尼玛!!!
要不是小颖拽着我,我今儿非让他看看把医生惹怒了的代价。
后厨里的油烟熏了小颖一一整天了,她一手捂着小肚子,一只手还在颠勺给我加餐。
她累了,而且这几天是生理期,不该这么拼的。
“好了,去歇着吧,一会儿我饿了自己点外卖。”
名义上这三个门市都算是同德堂的产业,但小颖的蜀面馆又是她自己的生计,我向来是不愿过问的。当然,小颖的手艺街坊四邻都认可,也无需我操心。
可她也不是傻子,侯三是什么样的人她自己心里没数吗?就为了一句大过年的?冷饭冷菜赏给要饭的,人家还知道给你说几句吉祥话磕个头呢。他?肉包子打狗。
午夜的雪花又飘了下来,老街再度恢复宁静。
街面上一片银装素裹,只有几台出租车时不时地把年尾出去应酬的醉汉送回家来。
一个熟悉的人影捂着肚子在门口路灯下站了许久也不愿进来。
“老板,要不要我把他请进来呀,冻一个钟头了,会感冒的。”小萝莉指着门口的尸念老胡道。
“不用,他冻不死的,啥时候愿意进来自己就进来了。”
老胡是看到同德堂门外挂着的那条大蟒尸体了,跟他噩梦里的一模一样,应该是被吓到了。
老隍走出去,问:“大兄弟,咋不进来呀?”
“是不是我害了它?”
“不,是我家老板害了它。”
“……”老胡。
“那它会不会来报复我家呀,这可是柳大仙哎。”
老隍:“放心吧,报复也是报复我家老板,毕竟……毕竟你……”
老隍没敢说,毕竟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他的肚子肿的老高,额头上滚烫滚烫的,天上的雪花落下立刻就化了。
我给他抓了副药送了出去,这次,是真的安神药。
“老胡,别胡思乱想了,回去好好跟媳妇孩子过日子,你身体没问题的。”
“可,秦医生,我,我昨晚照镜子?”
“镜子里看到的不一定是真实的,是这条大蟒施的障眼法,故意吓唬你。”
“哦,真的是这样吗?那我就放心了。”
愁啊,这不是我心善不心善的问题,老胡留在阳世间始终是个隐患。
他毕竟是死物了,长时间逗留人间,与活人生活在一起,时间久了也会对亲人的身体造成一定影响的。可这时候跟他说出实情,又过于残忍了。
他老婆孩子已经默许了这个事实,点破,可能我就是人家的杀父仇人了。
“老板,您说能不能给他重塑肉身呀?就像电视里,太乙真人用莲花给哪吒做的那个肉身一样。”
“那你去请太乙真人吧,反正我是没那能耐。”
“如果是地仙的话,应该可以,尸念也是灵魂啊,有魂,再有肉身,不就能活吗?”老隍自言自语道。
他送走了老胡刚转身要回来,突然,定在雪地里不动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老街对面的小广场发呆。
“老……老板……不好了,仙,仙家来了。”
广场上,一个身上披着白色长袍的高个老妇迈着诡异的步伐正朝同德堂走来。
她虽是在迈步走动,可每走一步,脚底下并没有留下人的脚掌或者鞋印,而是一行密密麻麻的蛇鳞痕迹。
“白,白姥姥,白姥姥!”老隍哆哆嗦嗦地跑到了我身后。
这白姥姥听说已经在燕山中修行了上千载了,当然,人家这上千载的道行可不是老隍能比的,远远的我就见她浑身上下散发着浓郁的妖气了。
小萝莉歪着脑袋看了眼,然后又回到沙发上举起了手机,继续吃鸡。
我站在门口的寒风中,拍了拍那具已经被冻硬的剥皮大蟒。
“谁干的?”她走近,站在我面前冷冷问道。
白姥姥并不老,看上去也就是四十多岁的模样,不过到了可以化形的境界,想变成什么模样也是随心所欲。
小萝莉举着手机,头也不抬道:“我。”
“你?你个小丫头片子?”
“不,是我让她干的。”我走回店里,用毛巾擦了擦手,淡淡道。
白姥姥跟着在我身后,并没有进一步过激之举。
“你不给就不给,为何还要出手加害我这徒子徒孙?”
“它附身在尸念中,仅仅是要托梦找寻那本玉册子吗?你当我傻?”
估计这两天胡家老太太和儿子就就会找我抓药了,我不用看都知道病症,身子虚,体寒,多梦。这是被那铜钱花斑蟒吸食了阳气所致。
尸念本就不是活物,又有了妖气的加成,对人体的伤害极大,若是我再不出手,这一家三口都没好。
“你们凡间律法说过,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对吗?”白姥姥在我背后说道。
我的耳畔,不停传来嘶嘶的吐蛇信子声,并且一股股冰寒之气顺着脖颈子指望我后脊梁里钻,冻得我直打哆嗦。
“那是阳间的律法,约束活人的,你们是妖,跟妖还讲什么律法道理呀,我劝你还是打哪来回哪去,别在我这儿找不痛快的好。”
我拍了拍手,小萝莉放下手机,抄起了那把丁家祖传的鬼头大刀。
植物园里,一条条小臂粗细,长着毒刺的藤蔓爬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白姥姥放声大笑。
“没想到你这小小药铺竟还是藏龙卧虎之地,可惜了,你是真的不知天高地厚,你是真的没见过什么是仙呀!”
我很想告诉她,当初有那么一位自称仙家的,也是如此狂妄,可后来他被我一个叔叔给斩了,一刀斩了。
至于我怎么会如此从容,很简单,越英虽不在我身边了,但却凭白多出一个小萝莉。她俩是一进一出,时间点卡的刚刚好。
阴司下边如果真闹出什么乱子了,需要孟大人把所有精兵强将全都调走,我估计,少一个越英也是无关痛痒的,可偏偏这时候越英走,小萝莉来。
小萝莉必然是来替班的。
以我对崔判官的了解,但凡我大难临头,他肯定会派得力干将保护我,小萝莉战力绝对爆表。
其实老是倚仗阴司相助,也不是长久之计。但谁让这本就是一笔生意呢,她们,包括甄娘在内,都是这生意场上的筹码而已。既然是筹码,没有不用的道理。
“就凭她们?我告诉你,今天除非判官老爷来了,否则你必须给本君一个交代!”
此话一出,老隍吓的一屁股坐倒在地,连头也不敢抬一下。
吱呀呀……同德堂的门被人从外边推开了。
一个身着绿色唐代官袍的中年男子,手上托着玉笏迈步走了进来。
魏征:“刚才谁在叫本座?”
“……”白姥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