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园里充斥着鸟语花香的春意,一杯甜腻腻的花蜜被月季送到我面前,我作势端起小抿了口,然后赏给了老隍。
大伙盘膝在花圃中,中间放着一个包袱皮,里边包裹着的是一具早已烂的不成样子的白骨架子。
以我的判断,这副骨架怕是至少埋在地底下二三百年的光景了,有些部位甚至用手轻轻一戳就化作一滩粉末。
“所以医生您是打算让我把这个当花肥的吗?”月季小心翼翼地拿起骷髅的手骨放在鼻尖前嗅了嗅。
“妖一时间是找不到了,但既然冬瓜和尚想用这具骸骨重塑金身,它必然也是有些来历的。”
越英:“是不是妖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虽为佛僧却行妖魔之事,这骸骨中肯定是残留着修为的。”
老隍大手大脚地把骨头架子翻了过来,想背朝上仔细看,可一碰,立刻又给我弄碎了好几根。
“直娘贼,比方便面还脆咧。”
我知道,他反过来是想寻这骨头架子背部是否生出妖骨妖筋,如果还健在,那可就是宝贝了,里边可是蕴含着这位生前无上修为的。
虽然骨头架子的头骨已经快烂成渣滓,早已无法辨认,但我是个医生,人骨和兽骨还是分得清的。
如果是人骨,肯定不会有妖骨妖筋一说,除非是地仙飞升前留下的遗蜕,但可能性不大。
我伸手按了按老隍,瞧瞧,作为一千多年前,执掌热泽的一方城隍老爷,人家这后脊梁骨,多结实,一点仙骨的踪迹都没有。
“老板这不是原本的法身咧,没仙骨的。”
越英:“城隍的仙籍不入流,就算他还是原本的法身,也没有。”
“……”老隍。
这么直白的吗?城隍老爷不要面子的吗?
月季伸出舌尖舔了舔,然后吧唧两下嘴,好像意犹未尽的样子。
老隍也有样学样趴在地上舔了口头盖骨渣子。
“哦……哟哟哟……呸呸呸!”
咕咚咕咚,他两口把杯中的月季花蜜干了。
“烫,烫屎尿,舌头,坏尿!”老隍不停地吐着舌头用手扇风,活脱脱一只哈巴狗的囧相。
月季:“还好啊,味道不错呢。”
两个人尝出两种意味来,那这就说明这副骸骨对于他们俩而言同样也有两种定义。
老隍现在实打实地是具大僵尸,他怕的自然是驱邪镇尸的圣物。
而月季,虽是妖,可却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纯粹是靠着吐纳日月精华修成人形的,换而言之,月季是善羞成精,故而,那些神圣的辟邪之物于她而言就是大补灵药。
我问越英:“要不你也尝尝?”
“会暴毙的,你想看吗?”越英白了我一眼。
最后月季得出结论,这具骸骨非人非妖非鬼,而是,佛!
“佛?高僧圆寂后留下的骸骨?那不应该是舍利子吗?”
月季:“他应该还没到成佛的修为,或者说,这位得道高僧只是把一生行善积德普度众生的纯净之躯留了下来,就是它。”
“那剩下的呢?”
“不清楚。”
高僧骸骨被捣碎了,以一种很奢侈浪费形式,洒在了后花园每一个角落。
最后的结果就是,连阳世间普通的花花草草在得到了此等极品“肥料”的滋润后,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升华和进化。
越英说,看这样我的有氧舱有希望在两天内提前使用。
凌晨三点,我倚着沙发,手里捧着热茶抬头看着娱乐节目回放。
老隍举着手机还在游戏,不过许是因为没有甄娘跟他一起排位,小学生们太坑的缘故,他把农药卸了,现在专门吃鸡。
越英依旧面无表情地站在我身后抱着肩膀假寐着。
老街上静悄悄的,时不时地一股股阴风呼呼地刮过,但到底还是没生意上门。
“别玩了,去拉点生意去,明儿还想不想喝你的小野尿了?”
老隍拉生意是真的有一套,与甄娘那种赔本生意不同,人家每次拉回来的都是大活。
二十分钟后,他身后跟着一个矮胖子推门而入。
“老板,生意上门咧,就是,就是有点棘手。”
越英的双眼睁开了,瞥了下站在老隍身后的胖子,不是人家故意要躲着不见人,而是……他哪怕把腰板停止了,也仅到老隍胸口。
“别闹事。”越英冷冷对他道。
咳……咳……
他重重咳着,每咳一下,口中都有大量鲜血涌出。
“不能死呀,不能死啊,让我家老板看完,给了诊金再死也不迟。”老隍往前一步,露出了冬瓜和尚那具“伟岸”的身形。
我放下茶杯,伸了个懒腰颇为玩味地指着他道:“哟,大师这是怎么了?吃多了撑的吧。”
“医生是你做的吗?”他愤愤瞪着我怒道。
“大师难道没听说过,话可以乱说,东西不可以乱吃的吗?”
老隍:“文盲。”
“不是我文盲,咱们这位大师呀,这次是真吃坏肚子了,佛家之人,竟以死人地魂为食,您这也算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了。”
他的胸口凹陷下去很大一块,哪怕是挺直了腰板站着,也是一种十分扭曲的形态。
他捂着胸口在大堂里走了一圈,不停地提着鼻子嗅着,好像是在寻找什么。
“不在嘛?明明气味到这儿就消失了的。”
“什么?”
“小僧的佛骨。”
“大师又说笑了,您的佛骨不是好端端就在驱壳里吗?”
他摆了摆手道:“不一样的,不一样的,那是小僧前世的佛骨,是有慧根佛义的。”
“有没有佛义我是不清楚,反正挺补的,我已经把它捣碎了当花肥了。”
“……”冬瓜和尚。
“哈哈哈……”他先是微微一怔,而后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冬瓜和尚走到我面前,抬起肥嘟嘟的小手一下下指着我,不时晃动着脑袋。
若不是前番与我结下了梁子,我肯定是恨不起来他,这脸蛋长的真喜庆呀!
“佛说,今生种种皆是前生因果。天意,天意呀!”
我走到茶海前,亲手为他倒了杯茶,不为别的,人家前世那蕴含大乘佛法的一身佛骨被我当了花肥,哪怕再是深仇大恨,也得有点表示才对。
“大师不会要跟我说,您前世普度众生腻了,索性把佛义和修为都留在了遗骨中,今世,就是想玩点另类的,换一种洒脱的活法?”
他双手合十,一脸的慈眉善目道:“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合和,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
“越英,以后见了这种不说人话的,就给我往死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