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璐从小娇生惯养,又是个优等生,所以脸格外小,向来看不得别人的脸色。
但今日,为了她妈,她放弃了最后的尊严,哪怕我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她依旧没走。
“秦朗,我真的错了,我后悔了,早知道你会有今天的出息,当初我肯定不要房子了。不不不,现在,现在还来得及的对吧,我带身份证和户口本了,我已经准备好了,咱们去民政局扯证吧,你还是爱我的对不对?”她握着我的手,眼巴巴地望着我。
“如果我有法子,我是说,比做心脏搭桥手术更好的解决方案呢?”
“你的意思是,你,不想把钱借给我?”
对街,一群吃瓜群众正在窃窃私语,小颖已经在咬牙切齿了。
不是我没有同情心,凡事都要讲究个缘分,既然当初我们分开了,那她和她的家事理应就与我无关了。毕竟我不是圣母。
与她的缘分是早就断了,可我是医生,医生与病人的缘分还在。
抛开这些不说,祝由巫术的确是有更好的法子救她母亲的。
“如果想救她,晚上把她推到我这儿吧。”我摆了摆手,转身离去。
秋日的夜晚气候格外清爽,街边的蛐蛐吱吱吱地叫个不停。
老隍往门口一坐,一边烧冥币一边举着手机打排位。
刚才来了个鬼,生前是个瞎子,他最后一个心愿就是想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
还有几天就要上黄泉路了,届时,人的魂魄会恢复初始化状态,你想看什么就能看见什么。求我帮忙,为了换取阳间最后几日的视觉,把自己儿女烧的冥币全都给我,值得吗?
他说,哪怕只看一眼这个世界也值得,因为几十年前他和老伴结婚时就已经瞎了,他想看看,为了这个家,为了自己操劳了一辈子的女人到底长什么样,记住她,下辈子好还她的债。
“老板呀,你还别说,第一次见你这么有人情味,就收这点钱帮他这么大一忙,亏咧。”
“权当积德行善呗,赚多赚少无所谓,本来咱俩夜诊就不是给活人看病的,死人有多少钱,还得看这辈子留下多少福缘,咱也说了不算。”
这时,一台面包车停了下来,赵璐手里拿这个水瓶子,冲下来二话不说,直接浇灭了正在烧的冥币。
“丫头,你干啥?”老隍怒道。
赵璐不搭理他,转身与开面包车的父亲,俩人一前一后从车里把担架抬了下来,他妈躺在担架上,闭着眼睛,极为痛苦地哼哼唧唧着。
“老隍去把咱街道大妈叫来帮我瞅一眼。”我口中的街道大妈,自然是热泽的鬼差。
我得先让王大妈看看,到底还有没有阳寿,倘若这位阿姨一辈子做尽了坏事,造了孽,折了寿,那给我多少钱我都不救。
作为曾经一千年前热泽本地的父母官,老隍其实还剩点技能。
但他只能看出人今生的福祸,具体到阳寿,那就只有阴司的人才有权利窥探了。
“璐啊,这儿,能行吗?就这个小医生?你妈的病可挺不了几天了。”
显然,赵璐的父亲并不信任我,或者说,现在大多数患者对国医都缺乏信任。
我指了指门上挂的牌匾,道:“叔叔,认字吗?”
同德堂三个大字,热泽人不会不知道,哪怕现在坐诊的不是老古他爹了,可古家的医术依旧名震八方。
“可你……”
“爸爸,别说了,咱们只能相信他,咱家没钱了。”
我们把她妈抬到了针灸台上,然后我分别让这对父女给祖师爷神像上香叩拜,等做完这些,王大妈也进屋了。
“接活了?”她问道。
“所以,我需要您给我做个人……鬼工扫描,您懂的。”
因为人还没咽气,所以王大妈并不需要再闭上眼睛念咒与阴司那边的同僚们做对接。
她只是朝针灸台上看了一眼,淡淡道:“就算救活,也只有两年的阳寿。”
父女俩在旁边看着我们,就跟鸭子听雷似的半懂非懂。
我问:“两年,救吗?”
“救!”赵璐的态度很坚决。
赵父:“救是要救,可……医生,这手术费怎么算,我家不富裕。”
王大妈一听这话,立刻就没好气道:“没钱来看什么病?小朗,婶可不白给你当扫描啊。”
“你俩看着我干嘛呀,还不快去,就近,看哪家卖丧葬用品的开门,弄点冥币回来。”
此话一说,可把父女俩吓坏了,脸都绿了。
也不怪人家,她妈病这样,眼看不动手术就没救了,这时候我让人家去买冥币,稍正常点的思维理解,也是烧给她妈的。
“给她的钱。”我指着王大妈道。
赵璐一脸懵逼,小声道:“秦朗,你们这铺子,收冥币治病?”
“冥币在我家可以正常流通。”
“……”赵璐。
阳间烧给故去亲人的那些,动辄十亿百亿的大票并不是说一点作用都没有。当然了,真换算成冥币,肯定不会是那个数,要不然阴司的钱早就通货膨胀到月球去了。
活人烧的冥币,是要消耗福缘的,多少,全凭满腔的孝义。最终,都要从你这辈子的福缘和财运里扣除掉。
所以,恶人,哪怕是给爹娘上坟都要被嫌弃。为啥?坏事做尽,没了福缘,烧多少冥币都白搭,下边爹娘一分钱收不到。
想救她妈我这儿有两套方案。
保守点的,我给她配药,用我们祝由科祖传的秘药治,不过治疗过程较慢;
激进点的法子,与西医大致相同,开刀,清除心脏大动脉中的淤堵。这套方案风险极大,如果体质不好,很可能死在手术台上。
妇女二人站在我面前,焦急地踱步,谁也不敢拿主意。
以现在赵母的情况看,吃药肯定来不及了。
若是选择后者,就是撞大运,成功概率不足三成。
其实不仅她妈要承担风险,我也一样。哪怕是西医,也不是每个医生都有资质给病人开刀动手术的,更何况我一个连毕业证都没拿到的“国医”呢。人现在喘着气什么都好说,可真要是死在手术台上,保不齐警察蜀黍就要送我银手镯了。
还有个法子,但这个法子我没试过。全要倚仗我供奉的祖师爷神像是否灵验,这法子治活人病痛最快,最直接,最简单。可祖师爷我刚供几天,香火应该不够,而且我积攒的福缘也不够。
不管任何一种法子,我还是必须先用翻天灵印试试赵母现在的真实情况,再做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