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临江上游?”
“是的,若非是流经嘉州的湘水境内,其他地方坚壁清野如何能有孩子呢?”
洛秦也叹了一声。
其实他说这件事,只是想让伯颜找到安慰。
这世间被父母所抛弃的不只他一个人,还有他老妹。
嗯,老妹的悲惨身世有时候也是拿出来转移话题的。
反正她离的远,也不知道。
“她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不知,父亲和母亲对三妹很是宠爱,从没有把她当成捡回来的孩子一样看。”
倒是他和二弟常常被揍的不知道姓什么。
伯颜喟叹,“不知道也好,这种生来便被人抛弃的感觉……”
真的很难受!
“不知道她现在到何处了?”
青鸾说道。
“应该已经入境了吧,听说女皇最近要大婚!”
洛秦开始准备八卦。
伯颜似乎对这些事情并不在意。
“走吧,等过了这几天的大雨,再上山。”
三人上了马车,缓缓离去。
此时。
乌连山的另一边。
沈碧微走到凤羽床前。
轻轻在金钩之下的那块凤眼上按了下去。
只见那紫檀雕镂的百蝶穿花影壁自中间缓缓拉开了距离。
『露』出黑漆漆的甬道。
原来这面影壁之后是一间机关密室。
沈碧微拿着凤羽床边的蜡烛,顺着那密道缓缓走了下去。
她的寝殿,是最靠近近后山的。
二十年前,她以一已之力,定下了迁皇城于圣都这种大事。
那时她刚亲政不过半年,朝中有一部分势力并没有握在她手里。
不过还好,当时入内阁的魏铮一力支持,并为她周旋,终于将这皇城建在这乌连山之下。
因为皇城后靠着的这座山势极高极陡,若外敌想从山上作文章来攻打皇城几乎是不可能。
而那直入云端的山峰,也为终年『潮』湿炎热皇城带来一丝凉意。
而之前的江城也在几年之后因湘水泛滥,皇城被毁。
终于彻底堵住了百官的悠悠众口。
或许是因为那一场湘水决堤,她才能彻底隐瞒住那件事。
也正是因为那一场突变,她才彻底信任了那个叫落日族的部落的人。
她缓缓的沿着黑暗的甬道走着。
两壁之上镶嵌着青铜铸的灯,灯芯里早已没有了火烛。
因为这里向来都是魏铮替她打理。
如今他一去近一个月,灯芯里的油早已烧尽了。
不过她也不怕。
因为知道这条密道的人,只有她们两个。
哦,不对,他也发现了!
想到这时,沈碧微的脚步微微停了下来。
那人的相貌与她记忆之中的人那般相似。
但是却没有他的记忆。
沈碧微长舒一口气,继续拿着那烛台缓缓顺着甬道前行。
不行走了多久。
只觉得周遭的空气一瞬间寒了下来。
她方才放下烛台,将早已准备在一旁的披风盖在身上。
那是魏铮准备的。
他总是这么细腻又认真。
只不过好男风。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如此的信任他,而不加任何防备吧。
否则那样一个惊天的秘密,她如何敢与他分享呢。
沈碧微重新拿起烛台,缓缓向前走去。
前方不多远,变得霍然开朗。
不再有两边『逼』仄的胁迫感。
光线也亮了很多。
当然,寒气也越来越重。
只见迎面一座冰墙,十分厚重,几乎是横断之势出现在她眼前。
冰墙之上隐隐可见雕镂着一些奇怪的图腾。
像来自远古某种神秘的力量一样,让人心生敬意。
图腾正中间,雕着一头凶兽,仔细一看,正是椒图。
椒图张大着嘴巴,牙齿密密形成一个特殊的形状。
而口中空出一块缝隙来。
远远看上去,真的像是嘴里的空间一样。
沈碧微拿出腰间系的一块玉,放进了那椒图的口中。
玉一入了椒图的口,忽然间那椒图竟然闭上了嘴巴。
两只冰做的眼珠咕噜咕噜转头,竟然出现了几圈的数字一样的东西。
须臾。
一阵轰隆隆的机括之声音响起。
冰墙之门被打开了。
沈碧微缓缓走了进去。
随即又是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冰墙门再次合闭。
密闭的空间。
仿佛进入了冰雪的世界。
这里仿佛是一处地下千年前形成的山洞。
又像是千万年前世纪冰川移动时所留下的遗迹。
四面墙壁之上皆是厚厚的冰块,玲珑剔透。
而这般极寒之地,竟然百花盛开,茂林修竹,小桥流水……
却是一处世外桃源之景。
仔细一看,这些百花与修竹竟然与外界并无二样。
过了一处小桥之后,方才看见那桃源深处竟然静静人躺着一副冰棺。
不知裹了几层的冰棺,那人的脸从上面看上去极是模糊。
看不清楚神情。
却见那人一袭红『色』喜服,安静的躺着在冰棺里。
冰棺的头上,摆着一块像极是镜子一样的东西。
镜子的边框与冰棺连在一起。
那面突兀出现的镜子竟然可以照见冰棺里面人的样子。
她浅笑着看着镜子里人的容貌。
“誉捷,我来看你了!”
或许是冰棺盖太厚。
沈碧微竟然更像去触碰镜子里的人。
只是手刚一触及,那出现在镜子里的影响,便如水纹路一边,起了层层涟漪,竟然也模糊起来。
沈碧微慌了神,赶忙退后一步。
于吁一声,“我又失礼了,那里不过是幻境,而你就在这里。”
说罢,她的手缓缓的向冰棺之中抚『摸』去。
冰棺盖上并不是一个平面。
而是不知用什么镂刻了一个图腾,刻了很深的沟槽。
那个些沟槽之下,有一道是通往冰棺内部的。
正是因为这些错综复杂的图腾雕镂,才让她看不清冰棺里的人的模样。
她自然是知道那冰棺盖上的沟槽是做什么用的……
想到此时,沈碧微眼里竟然闪过了一丝不忍。
她的心并没有在二十几年的执政岁月中变的坚硬。
或许一方面是因为那人的启蒙,另一方面是魏铮替她挡下了诸多的烦心事。
她仍旧保留了部分少女心『性』。
只是她知道,自己这少女心『性』的优柔寡断,终究是让她错失了最好的机会。
最好的救活眼前这个她挚爱之人的机会。
沈碧微缓缓垂下了眼眸。
“兄长,你喜欢这些花吗?这是落日族长老从乌连山顶上移植下来的,连这些竹子也是,他说增加一些人的气息,对你的复生有好处,现在只需要等着那人的心头之血将此填满……你,便可以重新回到我身边了!”
沈碧微仿佛想到了什么,呢喃自语起来。
“族长说,她是妖女,天生异瞳,双命之人,只有她,才能复活你,可是那几个月,我一直跟在她身边,并没有发现她的眼睛是异瞳,唉,难道说是族长认错了人吗?当年你放生的那个孩子究竟是什么样的,你还记得吗?”
“其实我挺喜欢她的,她活的像个小太阳一样,而我这种阴暗里生长爬行的人不一样,不管遇见多大的困难,她好像都能挺过去。”
“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在恨我,恨我不该把咱们的孩子丢掉,可是兄长你知道吗,如果我不这么做,他们就会杀了你,我不能允许你有事!”
“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他……”
“兄长,你是不是恨我,恨我没等你醒来,就要和别人大婚?”
沈碧微笑了起来。
“其实,那都是我的计策,若非如此,如何能引得她前来呢,她身边有那么多人保护她,我不得不曲线救国,我知道你肯定是嫌我笨……”
沈碧微絮絮叨叨的说了半个时辰。
或许是受不住这冰棺室里的寒气,终于拢了拢披风,缓缓离去。
与此同时,某一处密室里。
一黄衣人正缓缓站在一面墙之前,那墙面之上竟然是与那冰棺前悬挂的一模一样的镜子。
只不过此处的镜子里映着的是沈碧微絮絮叨叨的对着镜子说话的样子。
末了,镜子里的人缓缓消失。
镜子上也恢复了一片水纹的空白。
这黄衣人不是别人,正是玉歌。
她冷笑着,将头上的风帽掀开。
头顶之上竟然『露』出一片斑斑点点的雪白。
她嘴角一勾,缓缓坐在梳妆台前,“蠢不可言”
声音竟然极是粗粝,竟是如同老妪一般。
此话一出,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她疯了一样的趴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人。
双十年华,豆蔻青春,羊脂肌肤吹弹可破。
乌发堆髻。
几乎是瞬间的功夫,那满头的青丝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斑白之『色』。
羊脂玉般的肌肤缓缓失去了光泽。
细长的眼角之上,竟然爬了几道皱纹……
她的脸,正在以可怕的速度老去!
如果有落日族的人在,怕是要惊呼,这,这不是死去一三十年的族长吗?
当然,前提是认得那个死去三十年族长的人还活在这世上。
当然,如果有活的更久的人在的话,怕是会更加惊讶的……
玉歌惊恐的看着自己的脸,她愤怒的将梳妆台上的镜子狠狠扫在地上。
咔嚓……
镜子碎裂成无数片,残渣。
在透窗而入的午后的阳光里,反『射』着摄人的寒光。
她呆呆的坐在梳妆台上。
颤抖着举起自己的双手。
看着那双细白的纤纤玉指,如珠贝一样润滑的指尖,正缓缓失去它该有的光泽。
那些苍老的令她作呕的老年斑,正缓缓爬上她的手背。
她看着这瞬息意的变化,忽然仰头大喝一声,“为什么?”
叫声惨烈,撕心裂肺!
她静静的伏在梳妆台上,一动不动。
那一声尖利的叫喊声,惊动了隔壁的小侍女。
侍女惊骇的打开门,并没有看见人影。
小心翼翼的进来,便见一地狼藉。
而那人正无声无息的趴在桌子上,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气。
“啊……”
侍女尖叫了一声。
她,她看见了什么!
她看见一个白发苍苍的人趴在梳台上,穿着主人的衣服。
玉歌听到声响之后,动了动。
末了她忽然抬起头来。
回头看了一眼那小心翼翼走进来的侍女一眼。
那侍女瞬间惊的三魂去了七魄。
“啊……”
又是一声刺破苍穹的尖锐之声传来。
接着有铿锵的桌椅倒地之声。
随即有淡淡的血迹从门缝里流了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
玉歌缓缓打开了门。
一阵极致的安静,仿佛那一切从没有发生过一般。
屋里被打碎的镜子也不见了踪迹,除了那梳妆抬上空空的一片,或是可以见证过曾经发生过什么事。
玉歌打开了门,对着照在身上的阳光,抬起手,那双手又变回了如珠如贝的光滑,仿佛那些前一秒突然长出来的老年斑不曾出现过一样。
接着有人缓缓上前,“主人,小兰刚刚是不是去了主人房间?”
玉歌缓缓一笑,食指绕着乌黑的墨发,“哦,什么时候,我没见过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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