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春围,隆庆帝只带着三位妃嫔。
一位是小产刚出小月的梅贵妃,一位是新晋宠妃苏贵人。
还有一位是瑜妃,也就是章陵将军的胞妹,章猛的亲姑姑。
估计这次带她来,全是因为章家的面子。
春围的祭祀典礼在次日的午时,由朝中礼部尚书亲自主持。
到了最后一关,献祭典礼,隆庆帝以六百年前高祖流传下来的血饮弓对天而『射』……
接着轰隆隆的大部队,高举着猎箭,骑着高头大马,兴冲冲的向着林子深入飞奔而去。
那些去年冬季里养肥的狐狸,野兔,棕熊,獐子,怕是要受一番折腾了。
叶沉懒懒坐在帐篷里,眼睛时不时的对着坐在他对面的洛姑娘瞄阿瞄。
第一眼……唇红齿白。
第二眼……透过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下,肤若凝脂。
第三眼,雪白的指尖圆润如珠贝,真好看。
看了一眼……
又看了一眼。
终于洛书恼的将棋子一放,“你这样偷窥我,我没办法静下心来思考。”
叶美人欣然点头,“嗯,你确定你是在思考下棋?”
洛书低头看了一眼,经纬分明的棋盘之上,纵横交错的连续排成五子的白棋……
觉得自己的行为确实有点敷衍了。
她不好意思的笑笑,“那个什么,我走神了,抱歉,要不再来一局。”
叶美人立马表示,自己不愿再受她棋艺的荼毒。
他索『性』将棋子一放,懒懒的靠在后面,定定的看着她,“说吧,你有什么打算?”
洛书抬眼看了看他,忽然一笑,叶沉立马觉得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丫头一这样对他笑,八成没好事,不是借钱,就是借人……
“需要找您借人?”
叶沉心想,果然不其然,来了吧!
“谁?”
“贺涛,江旼都可以,或者是你身边数得上名号的?最好再来一个女人。”
叶沉忽然笑了笑,“目的?”
“引蛇出洞”
两人相视一眼,各自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笃定。
……
木兰围场,虽叫围场,其实并没有与外界的界限。
因其位于长城脚下,是平原,林地,戈壁,山地的交汇处,生活着少量的关内牧民。
每年的春围都会持续半个月至一个月,与当地一些牧民也会有些接触。
祭祀典礼的次日。隆庆帝特地在广场上摆席宴请赫连玦。
而梅贵人因小产生一月,一直养在深宫里,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出来见识见识,哪能听从隆庆帝的话,窝在帐篷里呢。
她叫上苏贵人,带着几个心腹宫人,骑着小马驹,四处溜达溜达。
一路上与苏贵人讨论着各种地域风貌,偶尔低语几声别人听不到的悄悄话。
两人的关系早在这些心腹宫人之间秘而不宣了。
梅贵妃看上去心情不错,似乎已从丧子之痛里走出。
苏贵人看了一眼空旷的草原,压低了声音问道“可查出了是谁下的『药』?”
梅贵妃冷哼一声,“查什么查,无非就是那几个老女人,经年久月,姿『色』渐消,又见不得别人好,不过,走了一个孩子,换得你上位,也算值得了。”
苏贵人眉心一蹙,低叹一声,“若让我抓住那人,定不轻饶!”
最后那个“饶”字刚出口,便听见不远处的树林里传出些许声音来。
一个带着关外口音的女子,低声哀求,“你去年来时,便说要带我走,为何到了现在,还不给我个准确的消息,我等了你三年……”
接着便听那男子京腔极重,语气里极重的不耐烦,“你小点声音,这里是什么地方,容得你这样撒野,我去年何曾说过要带你入长安,是你自己异想天开……”
接着便听那关外口音的女子,带着哭腔道,“原来你骗我,两年前我告诉你,我怀了孩子,你亲自跑来关外说这孩子要不得,会毁了你的前途,生生打下那六个月已成型的男胎来,姓章的,你到底有没有良心……你若今日不给我个准话,我就死给你看……”
那女子似乎冲了出去,绕出了那一片广袤的树林。
梅贵妃和苏贵人相视一眼,躲在了树后,命心腹牵马撤走。
那女子一出树林,面貌便展现在了她二人眼前。
两人皆是一惊。
实在没想到,这般荒蛮之地,竟然能养出如此水灵的姑娘。
更让二人吃惊讶的是那负心男子,竟然是瑜妃的侄子,章陵将军的儿子,章猛。
两人继续隐藏在树后不不作声,静静的看着那两人你追我赶。
章猛也似乎有些怕她闹出事端事,跟的极紧。
但那女子如疯子一般,跑的速度极快
章猛毕竟是武将出身,人高马大,一把抓过那女子搂在怀里,像是哄了几句,那女子便不再闹腾了。
两人旁若无人的相拥之后,一起向着偏僻的帐篷处走去。
明眼人都知道,那个方向意味着什么……
彼时。
躲在树后的梅贵妃和苏贵人蔑视的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
须臾。
两人闪身而出。
苏贵人道“是现在解决吗?”
梅贵妃从腰中拿出一个玉制的小壶,晃了晃,“想不到他姑姑这个老女人不是东西,连带着侄子也不是东西,上梁不正下梁歪,留着也会祸害这世间其他苦命女子。”
苏贵人嘴角浮一起一抹嗜血的笑意,“就喜欢看这些坏男人们喝下去之后疼痛扭曲的嘴脸……”
梅贵妃冷冷一笑,看了一眼,西沉下去的日光,“还等什么,等他活到天亮吗?”
两人脚步极快,向着那偏僻的白『色』帐篷处奔去。
章猛此刻正搂着那怀中女子说悄悄话,猛然觉得身一有一阵旋风而过。
他刚一回头,便觉得气海『穴』一紧,接着浑身上下动弹不得了。
而怀中那女子,吓的赶忙将她推开,收敛好自己的衣衫,怯怯的躲在一边。
梅贵妃走到她身前,语气极是温柔,“你怎么这么傻,看不清他是个负心汉吗?他一介天之骄子,如何会娶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女子为妻,别傻了醒醒吧。”
那外族女子,瑟缩在一角,不敢言语。
章猛一瞧见眼前的人,瞬间呆住了。
他又囧又羞,想跪下下半身却又动不了。
“贵妃娘娘胎,苏贵人,这是何意阿。”
梅贵妃笑而不答,只是小步徘徊在他身前,手中的玉瓶一直在不停的摇晃着。
“能做为我手里死的第十二个人,章将军,我认为你应该感到荣幸。”
章猛这下真的呆住了,他再次试着冲开『穴』道,奈何纹丝不动。
“我与两位娘娘往日无怨,今日无仇,两位为何要治我于死地?”
苏贵人忽然笑了,“住日无怨?你们这些臭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你该死,何需有什么怨!替天行道,何需要理由!”
梅贵妃笑了笑,拿起那手中的玉瓶,“放心不会痛的。”
说罢指尖一抬,便要点他的哑『穴』。
章猛赶忙道“第十二个人?二位贵人好歹让我死的明白些?”
梅贵妃看了一眼苏贵人,“蓝鹊还是你来说吧,本宫懒得给这家伙解释。”
苏贵人,正是诈死在流放之地的蓝鹊。
时隔几个月,她眉宇间的气质更加阴郁,“京城外的那十起高官无头诗句的案子,你可知道?”
章猛点头如捣蒜“知、知道!”
蓝鹊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笑意,“就那你所知的,四年之内,无人破的了的案子,没有伤口,没有挣扎,没有痕迹,横死的那些高官!”
章猛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可是薛城那次不是被发现了吗?”
蓝鹊眼中闪过一丝阴鹜,她冷哼一声,“那不过是个意外!”
说罢,她忽然又想起来什么似得,笑的极是古怪。
“听说你调到了那个状元书生手下去做京巡了,自己手下的得力干将死在荒野,她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说罢竟然哈哈的笑了起来。
那声音里带着些许的疯癫,听的让人『毛』骨悚然。
章猛还想再说什么,梅贵妃一眼眼神递过去。
蓝鹊手指一抬,一根极精细的羽『毛』似得东西从她袖口飞出,直直向着章猛鼻子扫去。
章猛只觉得鼻子痒的难受,张口便要打喷嚏。
只在那一刹那间,梅贵妃一步上前,打开那玉瓶,将瓶中的东西一把倒入他的口中。
惊变发生在一夕之间。只见一直瑟缩在墙角的那女子,忽然暴起,一把将章猛推倒。
那白『色』的『液』体眼看全数洒落在地上。
原本被定住气海『穴』道的章猛忽然一个后空翻,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极精致的小壶,翻手间,将那『液』体接住。
与此同时,有人阔步而入,身后的落日余晖将她周身照的极亮,逆光里,那人仿若是从天而降的谪仙。
梅贵妃与蓝鹊瞬间愣住了。
因为她们看到,在洛书身后,紧跟着的,正是隆庆帝,瑜妃,金国使者,还有章陵将军。
尤其是后者,脸『色』铁青的难看。
洛书亲自上前,将那女子和章猛扶起,低声道了一句,“辛苦”
示意他可以退场了。
章猛向后瞥了一眼自己老爹的脸『色』,觉得还可以加点戏。
膝行的爬到他老父亲身前,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哭,“爹阿,孩儿不孝,差点就没命给你养老送终了,有坏女人要谋害我阿!”
章陵的脸『色』铁青的几乎滴出水来。
赫连玦适时上前,依旧温文尔雅“想不到,贵国后宫中妃子,竟然如此有本事,连杀高官十一人,竟然找不出她杀人的证据,真是佩服佩服,我大金绝无此人才!”
隆庆帝一听,脸『色』黑的和老章有一拼。
他怒目而视的瞪着眼前这两人,问道“若华,你刚说的,可是真的!”
梅贵妃脸『色』惨白,握住玉瓶的手紧的骨节分明。
隆庆帝见她不答,更加怒了,转头头道蓝鹊“紫苏,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蓝鹊本就对隆庆帝无感,更谈不上任何感情,平日里对他的态度也不会太好,更何论此刻。
她将并没有别管一边,不答。
隆庆帝觉得自己很没有面子,脸黑的更深。
洛书此刻赶忙上前,“陛下,此女并非叫紫苏!”
隆庆帝几乎是用吼的,“那这个贱人叫什么?”
“她叫蓝鹊!”
“蓝鹊?怎么是这个名字?”
做为一国之君,他自然不会记得一个犯过事的女囚的名字。
洛书道“九城兵马司薛城之死,不知陛下是否还记得?”
隆庆帝一怔,显然是有些印象的。
“说下去!”
“当日结案时,因念及案情特殊,陛下宽宏大量,将杀头之罪改为流放,而此女在三个月前,登记已亡故,却没想到,竟然是诈死在了流放地,转而入了宫,机缘巧合之下,竟然成了陛下的宠妃。”
她顿了顿,“陛下受了蒙蔽,臣甚感心痛。”
而此时,一时在旁边默然不语的瑜妃忽然低低的哭起来。
隆庆帝本就心烦,“你哭什么?”
瑜妃道“想我章氏一门,满门忠烈,哥哥到了三十岁才有了这个儿子,而我娘家也就这一个侄儿,想不到竟然有人想害他,陛下……不能轻饶阿。”
隆庆帝『揉』『揉』眉心,看了一眼一直站在那里立成一尊雕像的梅贵妃和蓝鹊,怒骂道“贱人,还不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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