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馒头,他打算只吃一个,准备将另一个带回木棚给那老妇。那老妇病得很重,今日怕是无法上街乞讨了,但他也只能做些力所能及之事,无法拿出银钱来给她治病,对于其生死,只能看造化了,如今的他实在无能为力。
而如今有这女子在,他还不能回木棚,他真怕这女子也丧心病狂地跟了去,那里可不是她一个妙龄女子该去的地方。他如今似乎有些理解当时江听雪的感受了,被人纠缠确实挺烦人。
杨簇簇可不觉得自己招人烦,她略略摇着脑袋,故意在延陵枧眼前晃悠,目光落在延陵枧那张脏兮兮的脸上一动不动,情不自禁自言自语起来:“你说你一个落魄乞丐,怎就长了一张这么好看的脸呢?可惜今日这脸实在太脏了,不如那日我初见你时俊俏。”
延陵枧面上依旧不为所动,心里却忍不住犯嘀咕。这女子说得叫什么话,好像他懒惰得连脸都不愿洗一般,他这明明是今日干活弄脏的嘛,早晨上工之前,即使河水很凉,他也会将脸洗干净、发梳整齐。
有时甚至他也会去河里洗一洗自己那一身破烂的衣物。他人落魄,关他仪表何事?只是今日下工便赶上了善人分发食物的好事,又碍于行乞需要,因此他还没来得及去河里洗脸。
他这些日子行乞倒是得出了一个经验,行乞之时,若将自己梳理得太过整洁,别人见了也许就不给他食物了,所以他每次都是要到食物后再去河里梳洗。
一盏盏纱灯在街边摇摆起伏,灯影撒在延陵枧身上忽明忽暗,刚刚搬米时出的汗液浸湿了他的衣衫,此刻经寒风一吹,衣服里就如夹上了一层薄冰般,湿冷黏腻,令他忍不住哆嗦。
这样下去可完全不行,看来他还需多揽些活才行,当务之急是尽快攒够买一件冬衣的银钱,否则即使再强健的身体,面对这样的严寒,怕是都抗不了几晚。
在延陵枧心下做筹划的功夫里,杨簇簇的一张嘴根本没闲下:“你瞧,这天多冷啊,你难道不怕被冻死?前日给你衣物,你也拒而不受,怎有你这样的怪人。”
竟还提衣物,延陵枧终于有所反应,本能地给了杨簇簇一个白眼。他感觉自己这辈子就没像如今这般语噎过,那衣物他能接受吗?原本他只当这女子是心善,故而赠送他衣物,结果却不曾想,她竟对他表露了一番“真情”,说要找他做夫君,实在让他觉得荒唐。
也是从前日之后,他便不再理会她了,也不再接受她的任何施舍。而在此之前,她时常施给他干净的食物或是刀币,他都会欣然接受。他好歹也是一个有骨气的人,无论何时,出卖自己最基本的尊严可不是他的作风。
杨簇簇看到自己的话似乎起了作用,心中一喜,又继续自语起来。
“喂,你就答应嘛,做我夫君,多好,届时有吃有喝,总好过你现在这般流落街头吧。”
“你给本姑娘做夫君,难道还委屈了你不成?我可并非嫁不出去,只不过那些上门提亲之人,没一个能让我心仪而已。我有哥哥,他可说了,如若我寻不到心仪之人,不愿嫁,他也能养我一辈子的。”
“如今我遇到你,突然就想出嫁了。不对,你没有家,那这般,我便不算出嫁,准确说应该是娶夫。你虽为乞丐,但我不嫌弃的,我眼中没门当户对一说,我相信父兄定会依我。”
……
“装哑是吧?我说你这又是何必呢?反正无论如何,我是嫁定你了,只要我日日跟着你,我就不相信,你能不为所动,哼!”
延陵枧是真佩服这姑娘的口才啊,竟可以这般一直自言自语个不停,也不知她是否会口渴。他有些不胜其烦,他手里的那个馒头快吃完了,然而这姑娘却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听姑娘说日后还要天天来纠缠,延陵枧咽下口中的馒头之后,终于给了姑娘反应,蹙眉看着她道:“我清楚,姑娘不过是被我色相所迷,但我有家室,家中自是容不下姑娘的。况且,我也不会在这城中久留,即使行乞,也是我自己的意愿,姑娘还是早些回家吧,以免家人担忧。”
他不只是为骨气而拒绝这女子,同时也是因为他瞧不上她。他爱的是女子美色,而不是单纯的女色,可不是任何女子都上得了他的床榻。与他亲近过的女子,他会负责到底,但是眼前这女子,他是真提不起兴致,他不可能将自己不感兴趣的女子纳入府里。
当然,他也很清楚,他若是接受了这女子,也许能通过她很快获得足够的盘缠,但是他不屑于去利用一个女子,他宁愿做苦力来积攒盘缠。
“你竟宁愿乞讨,也不愿接受我?”杨簇簇轻咬着下唇,话里有难以置信的质问,她神情中闪过一丝失落,紧接着又气鼓鼓道,“我家境殷实,有商铺良田,父兄又及疼我,他们甚至都不干预我挑选怎样的夫君,难道我还不如你那糟糠妻不成?”
一连串的质问却没能得到延陵枧的回应,她愣愣盯着延陵枧的眼,又补充道:“对于你那糟糠妻,你若担心负了她,我便给她些银钱,并且给她寻个好人家,让她再嫁就是了。而你,进入我家之后,我父兄定不会亏待你。”
也不知那位欧阳郡主听到这话会作何感想,反正延陵枧是觉得有趣,论干净,眼前这女子确实比他那正室强太多,不过他两者都瞧不上眼。
有趣归有趣,不过延陵枧更多的是对这女子感到厌烦,可人却就是不走,连累他只能在此地吹寒风。
他强行控制着颤抖的身子,扭头瞧向了墙角,面对一小片阴影,他拧眉道:“姑娘,你难道不觉荒谬?哪有正常女子下嫁乞丐的道理?想必姑娘家人也无法接受。况且,你对我来历一无所知,就这般迫切得想与我成亲,岂不草率?婚约可不是儿戏。”
“那又如何?只要本姑娘愿意,自有办法让家人接受你。我看得出,你与其他乞丐不同,虽同样行乞,但你还会主动去找活干。勤劳之人一般本性也不会太坏,至于来历,管他呢。”杨簇簇嘟着嘴,眸光转动间,她一脸的满不在乎。
当真是油盐不进,延陵枧甚感无语,索性不再理会这个像是疯魔了一般的女子。他还不信,这么冷的天,他还耗不走她了。
延陵枧的位置恰好斜对着客栈门口,刚刚他领馒头时的举止,轻而易举便引起了荀扬的注意,这令荀扬并不着急进客栈了。
经过暗暗观察,荀扬感觉反常。这乞丐虽衣衫褴褛,发丝凌乱,但却知礼。别的乞丐吃东西时都是狼吞虎咽,而他却是慢条斯理,细嚼慢咽,整个人在邋遢中又显得斯文俊雅,面对身旁姑娘的热情,他竟置若罔闻,很是怪异的举动。
荀扬在心中一番分析,随即有了个定论,此人身份不仅绝非乞丐这样简单,而且还相当不一般,非富即贵。许是发生了何种意外,如今才会落得行乞的地步。他荀扬倒是不介意对其施个援手,此举对他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