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na走到祝留桌前,白色衬衫搭配黑色长裙,显得干练又有女人味。“赵总让你去他办公室”,她深谙职场中的规则,一言一行都不要透露任何上司不希望透露的信息,祝留从Lena的表情和语气中什么都推敲不出来。
祝留即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还是利落地按下电脑睡眠键往电梯走去。
邵晓薇看见祝留走过来,帮她推开了门。
祝留看着她说了声谢谢,邵晓薇点了点头,目光是礼貌的疏离。
赵正言穿着一条卡其色西装裤和白衬衫,倚在落地窗前喝咖啡,整个人看起来比平时柔和了不少。
赵正言转过头,看了祝留一眼,那一眼所有的锋芒与矜贵都掩去。很多年后,祝留都记得这场回眸,如果说那次被赵正言抓到打电话是她第一次意识到他在其他人面前的真实性格,那这个眼神就是她第一次意识到赵正言待自己是不同的。如果赵正言知道的话,一定会勾唇笑着感慨:“后知后觉的姑娘”。
“昨天没休息好?”他的声音很好听。
“没,”祝留摇了摇头道。
“那怎么一脸疲惫?”
“不会,我很精神,”祝留浅浅地笑了笑。
赵正言挑了挑眉说:“哦?不知道的都以为我这里是卧龙保护区。”
“我哪有黑眼圈?”
“没有没有,去睡会儿好不好?我可不想别人说我苛待你。”赵正言没说苛待下属,他说的是“你”。
“不行,现在是上班时间。”祝留微微皱了皱眉。
“你感觉你刚刚在电脑前面注意力集中吗?工作效率高吗?”
“我——”
“看吧。”赵正言笑着摊开手,“在职场最可怕的一个陷阱就是只是看起来很努力。”
祝留听了这句话其实心里不大舒服,“那赵总怎么看待焕颜加班到深夜的企业文化呢?”
赵正言放声大笑,“这可不是我强迫的,员工自愿。”
赵正言笑得很肆意,与平时那种若即若离不一样,他好像更近了些。
祝留看着赵正言,突然有些好奇学生时代的他是什么样子的。
赵正言把手搭在祝留肩上,“去我休息室里睡一觉,然后满电工作好不好?嗯?”
祝留慌乱地退后,说:“不太合适吧,这里是cEo的办公室。”
“有什么不合适的,”话音未落,就抱起祝留向休息室走去。这个行为本身并不礼貌,但是他抱的动作却很绅士,双手攥拳,掌心没有接触到祝留任何一寸皮肤。
赵正言弯下腰帮她解开小白鞋的鞋带,祝留感觉有些不舒服,身体往后倾。
赵正言的长相不属于很惊艳的那种,至于气质自然是商海浮沉中锤炼出的器宇轩昂,但锐利的目光和似笑非笑的表情总会让人不敢多看几眼。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赵正言给祝留的感觉里存在着某种很亲切的东西。陆桑子的那件事情发生时祝留没有怀疑他,就像秦嫣说的那样其实她有很多理由怀疑他,但是她没有。或许是因为曾经在14号的每个周末晚上灯光暖暖的,映着夜色沉沉,让人觉得有些安心。
也会有距离感,但那种距离感源自于他的身份,而不是他这个人本身。他复杂,成熟,极具手腕,但是她不害怕他,她也说不清缘由。
休息室的床很柔软,祝留本来觉得心里很多事是怎么都睡不着的,可偏偏想着想着就睡着了。在还剩一丝意识的时候,她觉得自己不该这样,但是昨晚几乎一夜没睡,转瞬那一丝意识沉入混沌。
悠悠转醒,空气中是茶叶的清淡味道,一声轻笑响起,“醒了?”
祝留每次刚醒的时候脑子都不太好用,一时没有搞清楚身在何处。
赵正言从靠椅上坐起来,把手中的季度财报放在一旁的小茶几上。
他整个人显得很放松,祝留不知道自己睡了几个小时,但可以肯定的是在这期间赵正言一直都守在她旁边办公。
“休息好了?”赵正言看着祝留睡眼惺忪的样子,头发与平时的柔顺不同,在暖橙色的壁灯旁显得毛茸茸的。
“嗯。”声音像是从喉咙里咕噜出来的,仿佛一只小动物。
赵正言笑着揉了揉祝留的头,不出所料地看见祝留的双眼越睁越大,还不住地往后闪去。
赵正言一手扶住祝留的腰,一手支在床上,“这么怕我?”双眼深邃,眸光温柔。
祝留还在往后躲,项逢看着她的眼睛,看着她有些抗拒与回避的表情,“这种被诱惑的感觉已经很多年没有过了,不,或许是从来没有过,”赵正言心想。
祝留皱了皱眉,赵正言马上移开了身体。对于他那个年纪的男人而言,女人是可以分类的,他太清楚什么样的类型要用什么样的方法。只要他想,就没有得不到的。
可是祝留不同,赵正言发现自己会在乎她的感受并为此牺牲自己的快乐,哪怕只是她一个微小的蹙眉。
精明而富有耐心的猎手总是能得到想要的东西,如果有猎物可以逃脱,一定不是因为幸运,而是大网就在不远处撒下,猎手在安静地等待一场彻底的猎捕。
自从那天之后,项逢就借口公司有事,没再回家。
其实也不是借口,因为他和程湛的确忙得焦头烂额。项逢知道所有的初创公司都很辛苦,但是他们这种研发小众行业的尖端技术的公司如果是面临狭小的市场倒也正常,如今面临突然出现的同类竞争者未免太过奇怪。天生的敏锐让项逢感觉有人在背后操纵着一切,但是他没有资本,这个时代,资本与信息成正比,他很清楚如今能做的只有等。
工作的间隙,他数不清自己编辑好了多少条短信给祝留,却都在按发送键的前一秒放到了草稿箱。
祝留那天在赵正言办公室的休息间里睡了一觉后,爬上了公司大楼顶层的天台,她看着暮色四合里的延城突然觉得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没有那么重要了。当你的世界大了,很多问题就显得小了。
站在这里,祝留突然感觉一种隐隐约约的喜悦与兴奋从心头涌起,这种复杂又直接的感受有一个名字叫做野心,还有一个名字叫做梦想。
她想让全世界知道有一个名叫祝留的珠宝设计师,她想让全世界知道她的理解、审美和热情。
当天晚上,祝留九点半回到家,没有看到项逢。她洗过澡、吹过头发后,看了眼手机,没有电话、短信、微信消息。祝留在沙发上坐了会儿,十一点的时候她想到明天的工作留着客厅的灯去卧室睡了。
第二天早上祝留醒来发现项逢发了条短信,“今晚公司有事,我不回去了,晚安。”时间是23:02。祝留头发散乱地坐在床上,整理好情绪,放了首快节奏的英文歌,她学会不把任何负面的情绪带入到工作中,她已经不是曾经那个敏感而脆弱的姑娘了。
由于Jennifer设计的戒指大获成功,Jennifer本人还有她的粉丝们都对戒指极其满意,此外珠宝界极具权威的专业人士们也对祝留的设计给予了较高的评价,祝留获邀出席几场珠宝界的沙龙,她最近正在为此准备。
赵正言时不时把祝留拎到自己办公室里让她讲讲创作思路什么的,美其名曰彩排。
diamond词源是希腊文ademas。钻石越接近无色,就越剔透,亮度跟火彩不会被钻石的体色遮盖,自然可以更完美地折射光芒。这也正是GIA color Scale的意义所在。
与钻石不同,红宝石应该在自然光下鉴别,因为珠宝专柜的人工暖光会使得红宝石比其实际颜色更红。
“其实我本来想用血钻,”祝留跟赵正言说着话,却有种百无聊赖的感觉。
赵正言咽下口中的茶水,“你见过吗?”
“我当然没见过了,不过据说1989年春的巴黎珠宝展上出现过。”
赵正言笑了,“那你也该知道当时那枚2.23克拉的血钻,竞达4200万美元。那还是上个世纪。”
祝留眨眨眼,“所以我用的是红宝石。”
赵正言点点头,温声说:“嗯,所以你乖。”祝留抬眼望天。
“珠宝这种东西,之所以有符号学上的意义,成为身份地位的象征,其实最主要不是因为它美观。人们喜欢的颜色瑰丽的红宝石无非就是多了点cr元素,硬度为9仅次于钻石,可是谁会用它去划玻璃呢?”赵正言修长的手指在大果紫檀桌上轻轻滑动着,祝留突然想到设计部的女同事们在非议自己之余,提起赵正言的时候兴奋地说他修长的手指如果滑动在女人的身体上一定也是这种不容拒绝的温柔。
祝留回过神来问:“在于营销?”
“当然,而且是在于全珠宝业的营销。其实产业的饱和就是那么回事儿,各企业彼此限制也彼此成全。”
“你这心态真好。”祝留摸了摸自己肘部的衣料。
“当然得看开点啊,总不能跟小姑娘似的,什么事儿都塞心里过不去。而且珠宝之所以珍贵是在于——”赵正言看向祝留的双眼。
“Lack”,祝留说。
“没错,是因为缺少,”赵正言挑了挑,勾起唇角说,“我本来以为你会说Rare。”
“可是我没有。”祝留扬了扬头,将这个年纪的女孩儿的娇俏与清纯彰显得淋漓尽致。
赵正言捏了捏祝留的脸,“这就是为什么我不能放你离开。”祝留不觉得赵正言这样的动作有什么问题,因为他的眼神没有丝毫暧昧,可是她还是本能地想要退后。
赵正言察觉到了祝留的抗拒,收回了手,走到窗前拨了拨遮光帘,慢悠悠地说:“稀有和缺少是两回事,在咱们这行里不懂得这个道理的人都把自己玩死了。”
祝留看着赵正言挺拔的背影,突然有些好奇他还不懂这个道理的时候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