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华长公主府本就缺一个有学识,又能管事的人,探查当年假传圣旨的钦差,恰好牵扯出宋归雁,李嬅便起意见一见宋归雁。
一则,贺祈兴之事还有疑团,留宋归雁在身边兴许还能派上用场,二则,李嬅发自真心愿意给宋归雁一个重新为自我活一回的机会,经一番恳切言谈,宋归雁倒也不负李嬅所望。
李嬅召宋归雁到书房谈过一回话后,又给了宋归雁些时间,让宋归雁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想想是否可以摒弃过往一切,再无杂念,也想想一旦背叛、心口不一,将会承受怎样的恶果。
宋归雁第二回见到李嬅,已是五日后了。这一回,李嬅练完剑,正在树下小坐。
“想清楚了?你的选择。”
甘棠去宋归雁房里接人时,先问宋归雁作何打算,才为宋归雁带路。两人穿过小径到了李嬅练剑的石台子,甘棠亦是先让宋归雁在远处等着,自行走向前请示李嬅。是以,李嬅听到宋归雁的选择了。
不过,她人转述是一回事,自我陈述又是另一回事,李嬅要亲口听宋归雁说。
“殿下,婢子想清楚了,婢子这辈子,都愿意跟着您,您在哪,婢子就在哪,您要婢子做什么,婢子就做什么。”比起第一回,宋归雁伶俐了许多,也不再那么犹豫,面对李嬅,她行最规矩的礼仪,说最笃定的话语,她的自称不是民女,而是婢子。
“你更怕本宫命人送你回三里坡,还是更怕你违逆本宫,本宫即刻处死你?”那个因外力裂开的石桌早有人抬出府去,李嬅坐在一张平整崭新的石桌旁,悠悠品茗。
“殿下,婢子愿意为您而死,婢子不愿死在那个男人身边。”宋归雁急得就要下跪解释,李嬅看甘棠一眼,甘棠扶住宋归雁。
“你愿意为本宫而死?”李嬅捏着茶杯,玩味一笑,“你敢签生死契吗?”
宋归雁想了片刻,连点两个头,“婢子敢。”
“好!”李嬅合掌拍了拍,如儿芬儿捧着托盘盈盈而来。
“本宫要你自己写一份契书。”
甘棠收拾桌面,如儿与芬儿布置纸笔,李嬅起身让座。
“唯。”
宋归雁坐下,认真想好言辞,便一笔一画地书写起来。数年不写字,她的字不似旧年般娟秀了,好在也还看得过去。
写完,咬破拇指按上手印,宋归雁起身捧着契书给李嬅看,李嬅微笑,“不错,还认得字。你只写名,不写姓?”
“殿下,婢子出嫁前,生身母亲便死了,婢子无牵无挂,除非殿下赐姓,否则婢子再无姓氏。”宋归雁说。
“如儿,找块帕子给归雁擦手,陪她去书房候着。”秋风吹过,墨迹干透,李嬅叠起宋归雁的契书,说道:“本宫去换身衣裳,芬儿,请古管家去书房,本宫要见他。”
李嬅与甘棠往芳芷阁去了,目送主子离开后,剩下的三人也先后离开,芬儿自去寻古管家,如儿与归雁一同端着托盘往书房走,如儿好奇地问归雁:“殿下留下你,让你做什么?与我一样,服侍殿下起居吗?”
归雁摇摇头,“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听甘棠姐姐说,你曾是殿下的伴读,你日后,还陪着殿下读书写字吗?”如儿接着问。
归雁又摇头:“我不知道,殿下如今,不喜欢我陪她读书写字吧。”
如儿瞧归雁有些拘谨,安慰似地说:“殿下请古管家说话,只怕就是叫古管家给你安排活呢,难说你在古管家手下当差。我同你说,古管家为人慈和,你不犯错,他很好说话的,就是他有些向着驸马,殿下对他有些许不满。”
“驸马?”归雁一惊,突然想起进府多日,还没有见过长公主府的男主人,“这位姐姐,殿下的驸马,是不是江将军?他现在何处?殿下与他,感情不好吗?”
“何止是不好呀,你连这都不知道?”
如儿纳罕,“我想起来了,你才来那天,浑身脏兮兮的,你自己都过不好,肯定没心思关心这些。驸马这会子被关在柴房,不知什么时候能放出来,要是你有一日遇上他,要躲开,那才是个实打实的疯子。”
离长公主的书房只有几步远时,如儿拉着归雁避让到罗汉松后。
如儿左右看看,小声对归雁说:“接你进来的人是甘棠姐姐,你就只能是殿下的人。不管你在哪当差,你记住一点,咱们这位殿下不好惹,是会杀人的。殿下没吩咐你做的事,尤其是有关驸马,有关碧心苑沈姨娘的,你不要多管闲事。”
“姨娘?殿下是何等心性,这府里有个姨娘?”归雁更是惊讶。
“看来你真的什么都不认得。何止姨娘,幽梦轩还有个风郎君呢,小白脸一个,柔柔弱弱的,是殿下的面首。”如儿更小声地说。
见两个负责洒扫的小丫鬟朝花坛走来,如儿与归雁端着托盘,若无其事地往前走,如儿边走边悄声说:“这座公主府要是乱起来,也够乱的,你别怕,不管当什么差,你不惹事,牢牢记着我教你的那句话,能好好活着。说实在的,近半年,我就没见殿下哪一日真正地高兴过,但殿下不喜欢别人愁眉苦脸,总之你看脸色行事吧。该说话说话,不该说话就闭嘴,背着主子也别瞎说话。”
“还有啊,到了夜里,做完自个儿分内的事,你该睡觉就睡觉,别乱跑,殿下喜欢清静。这府里,要么是就在那院里当差,不然,幽梦轩、芳芷阁、玲珑居,殿下的书房,别乱走,别乱看。咱们当差的,命捏在主子手里。主子还愿意和和善善同咱们说话,是好事,一旦触犯忌讳,自求多福。殿下也算是个好脾气的人,但谁与她作对,等闲招架不住的。”
“哎呀,我话多了些,你别嫌烦。”两人走进书房,如儿面露歉疚。
“多谢姐姐教我,姐姐这般苦口婆心,姐姐说的话,我都记下了。”归雁学着如儿将托盘放在该摆放的位置上,而后主动牵住如儿的手,感谢如儿的热心肠。
如儿觉得自己没白说那些话,笑道:“今后咱们都要在这地方讨生活,互相照应是应该的。我瞧着甘棠姐姐对你有些凶,你别怕,今后有什么不懂,你只管来问我,只要不八卦嚼舌根,我知无不言。其实甘棠姐姐就是嘴厉害,面活心软,闲暇时,她常与我们说说笑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