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柳梦如一起回到了宇县,时间是在晚上。
有句话说的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我自认为做得天衣无缝,可百密终有一疏。
不是指给柳梦如吃避孕药的事,而是我俩同时出现在省城,被张春梅得知了。
是冯君敏打电话告诉张春梅的。
我也才想起来,省城现在至少有十家是张春梅工厂品牌的服装专卖店。
面对张春梅的责问,我只告诉她,“梅儿,跟我去省城一趟吧,找聂主任好好给你检查一下。”
“不去……,” 张春梅使劲把我从她家里往外推,“去找你的排骨精……,”
她推我的时候,脸红脖子粗,却不能撼动我分毫。
我才发现她那原本应该饱满的手指,如今却像一根根干瘪的树枝,毫无生气。
指甲也变得暗淡无光,失去了健康的光泽。
我搂住她的肩膀,“梅儿,你必须听我的,跟我去省城……,”
“不去,不去,死就死,我什么都不怕……,”
这次我不会由她了,把她抱在手里,任由她疯狂抓扯我的衣服。
“放开我,去找你的排骨精……,”
我把张春梅塞进车里,系上安全带,“梅儿,我跟柳梦如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冷静点,我慢慢给你解释好吗?”
“有什么好解释的?她比我年轻,又有文化,反正我都要死了,我也不用再为你们的事闹心……,”
“梅儿,难道这么多年你还不明白吗?没有人能代替你在我心中的位置,听话,天大的事情我们一起面对好吗?”
张春梅在车里低声抽泣,后来又扑在我身上,不停地捶打我。
她是在生气,生气我跟柳梦如在省城约会。
如果我不在省城多待那一晚上,她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崩溃。
安慰了她几句之后,我又给李玉琪打了电话,让李玉琪这几天照顾一下辉辉。
“儿子这段时间都住在徐媛媛家里……,”
张春梅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
她告诉我,史桂英将辉辉视如己出,在她离世后,那里便是辉辉的家。
“梅儿,辉辉还有我,再说你也会没事的,相信我好吗?”
我发动汽车,心情复杂地驶出了宇县。
刚出县城不久,我就接到了柳梦如打来的电话,她说有工作要向我汇报。
“有什么事去找李副总,我正在开车……,”
柳梦如从省城回来后感冒更加严重,她自己都在家里休息,又有什么工作向我汇报的?
我挂断了柳梦如的电话,专心开车。
但她很快又打了过来,“你去哪里?我胃好难受……,”
“我说了我在开车……,”我有点不耐烦,对着手机吼了一句。
“你是不是故意躲着我……,”柳梦如带着哭腔问。
“没有,我送梅儿去省城检查身体……,”
“爱国,我现在也需要你……,”
为了安全起见,我把车靠边停好,问柳梦如到底怎么回事?
她刚才说有工作汇报,现在又说自己很难受,我只希望她不要打电话来烦我。
“爱国,我打算告诉你,春节前,我想搞一场慈善义卖会……,可现在胃,胃也……有些痛……,”
柳梦如在电话里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可能她真的有事吧。
其实我是担心把感冒药和避孕药一起给她服下产生了副作用。
我想到了田佳,就跟柳梦如说,我会让田佳去照顾她。
最后我便给田佳打了电话,拜托她去看看柳梦如怎么回事。
接着我重新启动车子,朝着省城的方向驶去。
张春梅坐在副驾驶里一言不发。
后来干脆闭上了眼睛,调整了座位,把身体朝向窗外睡觉。
走到半路上田佳给我打来电话,她已经把柳梦如送去医院了,医生初步诊断柳梦如是感冒加肠胃炎,问题不大。
我们到达省城后天已经黑了,就住在医院旁边的宾馆里。
张春梅好像有点晕车,倒在宾馆的床上用被子捂着头。
我问她想吃点什么,她也不说。
考虑到她明天还要做检查,不吃饭或许是对的。
辉辉今天晚上被李玉琪接到了家里去,这时也打电话来问我,“爸,我妈怎么样了?”
“你妈没事,要听你干妈的话,好好学习……,”
儿子长大了,现在跟我们说话的语气都不太一样。
“我要跟我妈说话……,”
我把电话递给张春梅,“梅儿,是辉辉……,”
张春梅接过我的手机,非常虚弱的叫了一声儿子。
等她跟儿子通完话后,我又问她,“想吃点什么?”
“不吃,到底是真的关心我?还是关心那个排骨精?”
“我肯定是关心你,梅儿,干嘛非要跟柳梦如置气呢?”
“陈爱国,我希望我死之后,你不要让别人欺负我儿子,本该属于他的东西,也不要让别人抢去……,”
“你看你又在胡说八道了,谁敢欺负我儿子?”
“你?”
“我?”
张春梅说,她怕我处事不公,偏袒其他人。
甚至还说我对小强都要比对辉辉好。
他这是冤枉我了,我对小强的好一方面是因为魏丹阳的嘱托。
另一方面是因为小强这孩子真的很乖巧懂事。
举个例子吧,上次辉辉跟帆帆打架,小强上去劝解,自己挨了一拳,被打出了鼻血。
他却笑着说没事的,只要两位哥哥心平气和他就很开心。
不光我和周红艳喜欢小强,就连苏清清和罗芳芳也喜欢他。
“梅儿,辉辉是我的亲生儿子,也是长子,我怎么可能不对他好呢?我会把他培养成合格的继承人。”
这是我第二次向张春梅这样承诺,不管将来能不能兑现,只要她现在开心就好。
再说将来是什么样子的谁也不知道。
说不定等辉辉成人后,他有自己的事业,又或许对经商不感兴趣呢?
张春梅突然又说,“等我死之后,才许你跟那个排骨精在一起,能不能办到?”
“你不会死的……,”
“那你就不许跟她在一起,不然我也会被你气死。”
今天晚上,张春梅只吃了一些水果,她感到有些冷,蜷缩在我怀里直到天亮。
聂主任运用各种先进医疗设备对她全身进行了细致入微地探查。
从心肺功能到肝肾代谢,再到免疫系统等等都逐一排查。
令人欣慰的是并没有检测出任何正在滋长蔓延的癌细胞。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如果能一直保持这样的健康状态,自然再好不过了。
然而另一个严峻问题却摆在眼前。
尽管未受到癌细胞侵蚀,可张春梅自身各项生理机能正悄然发生着变化,且呈逐步衰退趋势。
聂主任说这是无法避免的。
毕竟这十年来,张春梅几乎每日都离不开药物。
俗话说得好,是药三分毒。
这些年来,药物在保护身体器官的同时,也逐渐侵蚀着张春梅的健康。
日积月累之下,如今终于快到了临界点……。
“主任,我大概还能活多久?”张春梅又问出了这句心酸的话来。
聂主任也不隐瞒,伸出了两根手指。
“两个月?”
“两年左右吧?不过你还是不要有什么心理压力,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谁也逃脱不了这个法则。”
两年,也就是720天,张春梅的生命进入倒计时了。
聂主任这次也没有给她开什么药,只是对我说,“再好的药也比不上一副好心情。”
两年之后,张春梅才37岁呀,那时儿子辉辉也才上高中。
“爱国,我们在省城有十三家服装专卖店,这都是我的心血,也是冯君敏的努力……,”
“梅儿,我们这次回去之后,你就不要工作了,把制衣厂交给艳艳打理吧……,”
“嗯——,”
张春梅要趁这次机会,去走访各家服装专卖店。
所以我们这次在省城待了五天才起程回去。
回去的路上我对她说,“梅儿,往后的日子里,我会天天陪着你……,”
“算了吧,我毕竟……不是你的妻子……,如果有下辈子,可能要到下下辈子……,”
张春梅把话说到一半,又闭上了眼睛,眼角处有泪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