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九压不住?”
显德宫内。
赵姬低头看向下方禀告的祭司。
“王妃。”祭司连忙跪下,“请您三思。我等诚心劝谏,九月初九实乃大凶。我等为推演,已连亡十人。实在不宜登基。”
赵姬一笑,“封建迷信要不得。登基一事就定在九月初九。压不住?这世间还没有我儿压不住的日。”
祭司人都麻了。
为了推演这九月九,是否适合嬴政登基。
上苍已经降下祸端,连害十人。
在祭司看来,就是上苍给予的警告。
王妃哪里来的自信,蔑视上苍?
难道就不怕上苍动怒。
降下天灾。
致使大秦灭亡吗?
在赵姬看来,所谓的压不住,纯粹就是封建。
如果是好日子,那可以说是得天相助。
如果是不好的日子,那便人定胜天。
反正就定在九月初九了。
他就不信天。
祭司好说歹说,也没能劝住赵姬。
只得到赵姬一句话,人定胜天。
祭司没办法,只能面见嬴政。
想要劝说嬴政,改个日期。
嬴政听完祭司的话,没有表态,而是询问道:“父亲那边如何说?”
祭司不敢隐瞒。
将赵姬的话,原原本本告诉嬴政。
当嬴政听完祭司的话,哈哈大笑,“好一个人定胜天。”
“公子,九月九真乃凶日,不宜登基。”
“父亲不是说了嘛,人定胜天。政倒要看看这九月九,政如何压不住?天若阻,那便让它阻。政乃人王,天不授政,政便改天换日!登基之日,就定在九月初九。”
在嬴政与赵姬的坚持下,登基的日期被定在了九月初九。
也不知祭司是如何想的。
没能劝说嬴政与赵姬,回去之后,便悬梁自尽了。
不过,嬴政与赵姬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又过了几日。
小说家欧阳春,风尘仆仆的站在显德宫外。
小宦官走出显德宫,笑着对欧阳春说道:“欧阳先生,王妃召你进去。”
“多谢。”欧阳春对着小宦官行了一礼。
而后在小宦官的带领下,进入了显德宫。
见到了正在饮茶的赵姬。
“欧阳春,拜见王妃。”
听到欧阳春的话,赵姬侧头看向欧阳春。
去边关取材的这段时间,欧阳春真是变了许多。
原本只是有些落魄,但到底还是白白胖胖。
现如今脸上被晒的干裂,嘴唇更是有好几个豁口。
一脸疲惫的站在那里。
好似随时都有可能昏过去一般。
赵姬手指对面空着的蒲团,“欧阳先生,请坐。”
欧阳春行了一礼。
在赵姬对面正襟危坐。
“欧阳先生在边关的日子,看来并不好过。”
赵姬给欧阳春倒了一杯茶。
欧阳春受宠若惊,连忙接过茶盏。
赵姬放下茶壶,“是王陵难为你吗?”
欧阳春如此疲倦,这还真不是王陵的错。
起初到了草原,尚且没什么感觉。
待了数日,各种高原反应,接踵而至。
再者,草原上多是肉食,欧阳春肠胃不适应,上吐下泻。
时间长了,便是如此。
“多谢王妃关心,王陵将军并没有难为我,只是我不适应草原的环境。”
“没有难为你就好。若是刁难你,你可以告诉孤,孤绝对不轻饶了她。”
赵姬话风一转,“你此行可还顺利?”
“回禀王妃,一切顺利。”
“那大月氏族长,是否已经到了咸阳?”
“尚无。我先行一步。她们应该还有些时日。”欧阳春想起什么,掏出一叠墨纸,递给赵姬。
“这是我收集而来,欲要刊登在小报上的内容,请王妃查阅。”
宦官想要上前,查看墨纸是否安全。
却被赵姬挥手驱赶。
他拿起墨纸看了起来。
欧阳春有些忐忑。
时不时拿起茶盏,喝一口以压住心中的紧张。
努力这么久。
是前途坦荡,还是继续落魄。
全看王妃对于她撰写的内容是否满意。
赵姬看了一会,而后将墨纸放下。
“如何?”欧阳春的声音有些颤抖。
“说实话,欧阳先生。孤对你这一份内容并不满意。”赵姬没有隐瞒,对欧阳春实话实说,“你撰写的东西,实在太过于枯燥。大部分篇幅都是在写某千人队,斩杀多少敌人,缴获多少战利品。这样实在太空洞了。你应该书写将士是如何的勇武,与敌人是如何的恐惧。”
欧阳春一脸绝望。
赵姬继续说道:“还有,虽然得如实报道,但有一些事,可以选择性不报道。例如杀俘。”
在欧阳春书写的内容中。
要么就是哪支千人队,杀了多少人。
要么就是谁谁谁,在上官的许可下,杀了多少俘虏。
对于杀俘这件事,已经是军队里不成文的规矩。
这也是为什么秦国士卒要把自己的头发绑成难以拆开的原因。
秦国士卒为了能多添一笔功勋。
莫说杀俘虏了。
就算自己人也杀。
这已经形成了非常恶劣的风气。
但赵姬并不打算对军队进行改革。
至少现在不打算这样。
饭要一口口的吃。
朝堂尚未肃清。
天下尚未一统。
此时要是对军秦国队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只会适得其反。
既然不打算对秦国军队进行改革。
那自然也就不能将有关秦国军队的负面信息,透露出去。
以免打击到将士的士气。
以及其他国家利用舆论,往秦国身上泼脏水。
听到赵姬的话,欧阳春当即一愣,“王妃,你不是说,所谓记者,就要如实报道吗?”
“孤没有不让你如实报道,而是选择性报道。”
“可滥杀俘虏之风气,绝不可助长!”欧阳春拱手道:“王妃,我虽不明白朝堂之事,亦不知如何治民,更不知诸国伐交。但我知晓一事,那就是唯有善德者方得民心。倘若日后秦军皆以杀俘为乐,恐失天下民心,国之将亡也。”
欧阳春知晓。
她说出此话,很有可能会让赵姬生气,从而失去前途。
可她还是要说。
不然有违心中道义。
赵姬严肃的说道:“孤知晓杀俘不祥,更有责罚之意。但此事报道出去,终究不美。若宣扬出去,恐乱军民之心也。你也不必多言。杀俘一事,孤不想与你多加论辩。”
赵姬将手压在欧阳春撰写好的新闻稿上。
“至于你所撰写的内容,孤只对一名叫做稚的士卒经历很感兴趣。其他内容,孤会选择性的刊印在小报上。”
顿了顿,赵姬继续说道:“欧阳春,也许你需要休息一段时间,你好好想想。”
赵姬欲要让宦官将欧阳春送出显德宫。
与欧阳春争论这些,并没有什么意义。
现在可不能改革秦国的军队。
欧阳春看出了赵姬不想在这方面与她多言。
她没有坚持。
而是拱手拜道:“我还有一事,想要告诉王妃。”
“关于杀俘一事,勿要多言。”
“并不是,而是关于这个稚。”
“稚?”赵姬疑惑道:“此人怎么了?”
“回禀王妃,稚因亲人被大,小月氏屠戮,心生怨恨。在大月氏族人前来献降之际,刺死一名叫做诺托的首领。如今,大月氏人想要王陵将军处置稚,以维护双方的关系。王陵将军本想杀死稚,在我劝说下,这才只是将稚关押。我此番脱离队伍,独自一人奔赴咸阳,就是为了给稚求情。求王妃宽恕稚之罪也。”
赵姬一笑,“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王妃何意?”
欧阳春不明白赵姬在笑什么。
而且哪里有意思了?
“孤听你言,这个稚杀死了一名前来献降的大月氏首领,对否?”
欧阳春点头。
“那这是不是杀俘?为何别人杀俘,你百般看不惯,甚至要孤报道出来,企图用舆论让孤乃至秦国,对这些军队,进行处罚。而这个稚杀俘,你却让孤宽恕她?”
“这不一样……。”
欧阳春还想解释些什么,却被赵姬打断道:“这有何不一样?难不成你想说稚是因仇恨?那么你就能保证其他士卒杀俘,不是因为仇恨?”
欧阳春张了张嘴。
还是没能说出个什么。
赵姬继续言道:“若按照你所言的,孤是不是要将稚杀死俘虏一事,报道出来?”
他敲了敲墨纸,“让百姓瞧瞧,这个稚是如何的罪恶?”
赵姬看向欧阳春,“孤本以为你是个好人。很显然,孤错了。你并非是好人,当然也并非是坏人。你只是一个好的不彻底,又谈不上坏的人。”
他站起身,“行了,退下吧。关于稚一事,孤自然会保她。不仅会保她,孤还要将她变成一位平民出身的英雄。这个时代需要英雄,来掩盖微不足道的罪恶。至于杀俘,孤会改变,但不是现在。”
小宦官走到欧阳春面前,“请吧,欧阳先生。”
出了王宫。
欧阳春有些迷茫。
不知该为了前途抛下心中的道义。
还是为了道义,抛弃前途。
她能感觉到,王妃很看重她。
只是对她要报道将士杀俘一事,而感到不屑一顾。
无论如何,关于杀俘一事,肯定不会在小报中出现。
这一点,是肯定的。
唯一可以改变的是,她要么前途光明,要么继续泯然于众。
原本欧阳春会坚定不移选择道义。
可为稚求情之事,让王妃将她内心的道义,撕的粉碎。
她苦笑两声,“也许真如王妃所言的那般,我只是一个好的不彻底,又不算坏的人。”
迷茫之中,欧阳春沿着咸阳街道,漫无目的行走着。
不知为何,走到了兰州面摊。
兰州此时正拉着面。
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
“摊主,来碗面。”
兰州抬起头,惊讶的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欧阳春!”
她擦了擦手,高兴的走到欧阳春面前。
瞅见欧阳春疲惫的神态,有些感慨。
拉着欧阳春坐下。
“你先坐,我去给你下面。”
兰州一边拉着面条,一边笑呵呵道:“边关苦寒,想必你就念着我这一口。”
欧阳春点了点头。
“你是不知,前些日子我还跟客人提及过你。说等你回来,小报上会有我兰州面摊的名字。”
兰州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烂肉面,坐到欧阳春旁边,“她们还不信嘞。平安回来就好。”
欧阳春拿起筷子,扒拉了两口,而后问道:“我有个困惑,不知能否为我解答?”
“困惑?我并非什么大儒贤人。”
“没关系。”
“那你说,我听听。”
“如果有个机会,只要当坏人,就能拥有前途,你会选择当坏人吗?”
“这个坏人,是如何的坏?烧杀抢掠?”
“那倒是不至于,只是隐瞒一些事情。”
兰州瞬间明白了。
一定是边关有些龌龊事,威胁到欧阳春的前途。
她笑了笑,“那对于秦国是有害还是有利?”
“有害?有利?”欧阳春拿不准,“都有吧。”
“那不简单,在其位,当谋其事。你没资格插手的事情,你可以告诉有资格管的人。”
“若有资格管的人,却不管呢?”
“那说明其中必定有别人的考虑。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只要问心无愧就好。要是实在心中有愧,你可以告诉更上一层,比如秦国公子,王妃等等。若是公子与王妃也不打算管,那你更加不用多虑,你只用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
顿了一顿,兰州继续道:“要是实在过意不去,那就努力爬上去。等到有资格管时,再来管。以前我听过一句话,也不知道是谁说的,反正觉得挺有道理。”
“什么话?”
“落魄的时候,照顾好自己。等到富贵的时候,再帮助别人。”
“那是孟子之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还是你们这些读书人懂的多。我可不知这些个大道理。”
欧阳春沉默了一会,而后开口道:“但你们可比我看得通透。”
有时候,学识高也不一定管用,很多道理需要足够的阅历才能够明白。
“再来一碗!”
经过兰州的劝说,欧阳春胃口大开。
她已经问心无愧了。
杀俘一事,她没办法管,也管不了。
与此同时,魏无知与李信赶到了咸阳城外。
驿站内。
“哪都通外送,请问李信在吗?这有李家的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