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儿如何,可否还在生气?”
寝宫之中,赵姬询问小宦官。
没等小宦官回答,赵姬便自顾自的说道:“应该是生气的吧。”
小宦官开口道:“王妃,臣倒也不知公子气不气。只晓得,侍奉公子的下人,被责罚了好多个。”
“打人了,还是杀人了?”
赵姬眉头一蹙。
生气归生气,不能将怒火迁怒给身边的人。
否则身边人对于嬴政,畏惧大于敬重。
这可极其危险的。
“那倒没有。公子政···。”小宦官表情有些古怪,“公子政令她们抄写各式书籍。而且不抄完,不准回来。郎中令最为倒霉,只因未听召,便擅自闯入,被公子责罚抄录秦律十遍。估计得一个月后,才能继续侍奉公子。”
“这···属实让孤没想到。不过这样也好。就当是让那些下人放个假了。”
“臣也是如此想的。”
“孩子被气着了,孤这个做父亲,也不能坐视不管。”赵姬敲了敲桌子,开口道:“传令下去,明日小报内容,加上一个伯恩因举报旧韩之臣崔毫,有功于秦,册封伯恩为安民侯,授封地。因其不幸亡故,其子嗣同族,代领侯位。为防止亡韩之残部报复,令伯恩同族,皆迁入咸阳。任何人不可刁难。”
小宦官心中一凉。
王妃这是要伯恩一族的命啊。
秦初占韩。
韩地有很多忠韩义士。
要是她们知道伯恩出卖同伴,得到了秦国的册封。
那还不得骂死伯恩。
而且王妃是说不幸亡故,而不是自绝。
这两个词,意思可大不同。
最关键的是,仿佛提醒这些忠韩义士,这个伯恩一族,你们要想刺杀得趁早。
要是晚了,她们就要迁往咸阳了。
可以预料到的是,伯恩一族会死的很惨。
小宦官将头低下,“诺。”
赵姬补充道:“让幽卫看着点,要是伯恩一族不幸被歹徒所害。孤要这些逆贼,死。”
小宦官咽了咽嗓子。
弄死伯恩一族还不够,还要拿伯恩一族当做诱饵。
吸引忠韩义士,来个一网打尽。
她将头埋得更低,“诺。”
就在这时,外面人影耸动。
细微的叫喊声传入房中。
赵姬瞥了外面一眼。
去看看发生了何事。
“诺。”
小宦官走出门,双手插入袖中,面容冷酷,询问来往之人道:“发生了何事,为何吵吵嚷嚷。”
一名侍从开口道:“启禀上官,有贼子在宫中偷盗,如今巡逻士卒正在搜寻贼子。”
小宦官眉头一皱,“让她们快点。要是冲撞了王妃与公子,皆死罪!”
“诺。”
侍从离开。
与此同时。
嫪毐翻过宫墙,来到宛如仙境之地。
水榭楼台,假山园林,应有尽有。
且四周门口皆有甲士仆从把守。
严防死守。
她躲在假山后面,观察着四周。
“我这是在什么地方?”
刚说出这话,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说道:“这是显德宫,王妃居住之地。”
嫪毐未察觉,“显德宫?王妃?”
突然她反应过来,连忙转头向身后看去。
顿时跌跌撞撞的跑出假山,“鬼啊!”
叫喊声让士卒瞬间围了过来。
二话不说,将嫪毐拿下。
从假山后,出现数道腰别长剑之人。
这些人戴着恶鬼面具,隐藏于黑暗之中。
眼神冰冷的注视着一切。
“你们是何人?”
士卒纷纷将手中兵刃对准这些怪人。
其中一位戴着笑面鬼面具的人开口道:“幽鬼十二卫,奉令保护王妃安全。”
幽卫的人数足有成千上万。
其中十二人实力最强,赐号幽鬼。
每一人都有以一敌数十人的武力。
幽鬼不需要做任何事情,只需隐藏在暗处,保护赵姬。
她们永远没有在阳光底下行走的行走的机会。
哪怕是死,也只能埋没在阴影中。
在嫪毐闯入的时候,幽鬼就已经盯上了嫪毐。
“幽鬼十二卫?你们···。”
士卒刚想询问。
只见赵姬听见外面动静,从寝宫中走出,开口道:“她们是孤的人。”
所有人朝着赵姬看去,齐刷刷行礼,“王妃。”
赵姬朝着幽鬼挥挥手,“退下。”
幽鬼朝黑暗中走去。
没一会遁入黑暗,没了动静。
他就是王妃?
嫪毐抬起头,看向赵姬。
赵姬虽然已经上了年纪,但容貌依旧俊朗,并且还多了时间沉淀下的成熟。
且有着一股华贵之感。
眼角些许的皱纹,也只是给赵姬平添了几分沧桑。
这样的人,也有一种名曰少妇杀手的称呼。
对于怀春少女依旧有不小的杀伤力。
嫪毐一时间愣在原地。
赵姬俯视地上躺着的嫪毐,“你有点眼熟。”
他对一旁的侍从道:“去,将她的脸照给孤看看。”
“诺。”
侍从提灯,来到嫪毐身前。
用烛光照着嫪毐的脸。
从昏黄的灯光中,赵姬恍惚间看到了魏无忌。
曾经与魏无忌共处的时光,浮现于眼前。
耳边似乎又回荡着与魏无忌之间的对话。
“信陵君,我与魏国,你会选谁?”
“不能都选吗?”
“不能,只能选一个。”
“那我与嬴政,你会选谁?”
赵姬叹息一声。
莫非真老了?
开始回忆起了曾经。
他开口询问眼前之人,“你是叫嫪毐吧?”
“你···你怎么知道?”嫪毐十分困惑。
她第一次见赵姬。
同样,赵姬也是第一次见嫪毐。
但赵姬从来不是个蠢人。
一个顶着魏无忌脸的人,出现在王宫之中。
那必定是针对于他的。
能做出这种事的,也只有知晓他与魏无忌的赵勋,吕不韦,嬴政。
赵勋和嬴政显然不可能将这人派来。
那答案只有一个了。
正巧,这几天吕不韦派了一个叫嫪毐的潜入宫中。
此人不是嫪毐,又会是何人?
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巧合。
而赵姬最不相信的就是巧合。
赵姬转身,对侍从说道:“带下去,梳洗一番。然后带来见孤。”
“诺。”
看着赵姬离开,嫪毐想要发问,却被人拖了下去。
经过搜身,又被人粗暴的扔进浴桶内清洗。
在水里沉沉浮浮时,嫪毐为未来感到忐忑与不安。
王妃知道她。
那岂不意味着王妃知晓她如何入的宫。
也知晓她入宫的目的是什么。
说不定那老宦官,也是王妃所杀。
嫪毐都快哭了。
早知道不听吕不韦的话,入宫来蛊惑王妃了。
她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人,只是一步错,步步错。
是大同商行管事丈夫勾搭她,让她有了不想努力的想法。
这样的诱惑,没有多少人能克制住。
嫪毐同样没能克制。
继而被人撞破,被大同商行追杀。
想要活着,只能接过吕不韦抛来的橄榄枝。
替吕不韦办事。
也许,只要她能克制住诱惑,就能有不一样的人生。
可人生没有重来。
嫪毐此时悔恨的流下了泪水。
寝宫之中,赵姬找出了魏无忌的衣服。
这件衣服并不是魏无忌给他的。
而是他按照记忆,仿制的。
抚摸着衣服上的针线,赵姬喃喃道:“魏无忌,多希望这只是巧合。是上天安排,让我还能见你最后一面。”
赵姬与魏无忌之间的感情,难以说清。
是敌,也是友。
是爱,也是恨。
更是怀念。
似乎魏无忌已经是赵姬对于过去时光的寄托。
“王妃。”小宦官走了进来,“从嫪毐身上搜出毒药,还有一个奇怪的盒子。”
“奇怪的盒子。”
“没错,这个盒子似乎是运用了某种机关术,需要特殊手段才能打开。”
“将盒子给相里勤,让她想办法打开盒子。”
“诺。”
赵姬将衣服递出去,“将这件衣服,给嫪毐穿上。”
“这···。”
小宦官知道,这件衣服可是王妃最看重的衣服。
只是不知道代表了什么。
她低着头,“诺。”
不多时,嫪毐穿着魏无忌的衣服,步入赵姬的寝宫。
赵姬在寝宫之中,布下酒宴。
他身上穿的,不再是华贵服装,而是如在魏国般,一袭朴素白裳。
此时正跪在蒲团上。
见嫪毐前来,赵姬手指对面蒲团,“请君入座。”
嫪毐局促不安的说道:“我···。”
话未说完,赵姬又道:“请君入座。”
嫪毐不敢忤逆,只得坐在蒲团上。
小宦官在一旁给嫪毐斟酒。
她一直绷紧神经,谨防嫪毐行刺。
甚至幽鬼也隐藏在暗中。
赵姬端起酒盏,“你我无需一言,只饮酒作乐。”
他看着嫪毐,眼神中带着别样的情愫。
将酒水饮尽。
嫪毐不敢不奉陪。
饮完酒后,赵姬直勾勾盯着嫪毐。
眼神中的深情,溢于言表。
脑子里一直回想着过往。
烛火在晚风中跳跃。
一盏接着一盏。
很快便到了天明。
嫪毐已经醉到神志不清。
赵姬也开始醉醺醺。
在此期间,赵姬与嫪毐什么话都没说。
但赵姬又什么都说了。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到寝宫内。
赵姬叹道:“天亮了。”
嫪毐迷迷糊糊端起酒盏,“是啊,天亮了。”
赵姬注视着嫪毐,“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嫪毐大着舌头,“什···什么问···问题?”
“你会选我吗?”
嫪毐愣了愣,醉眼朦胧的说道:“你···你这么···这么俊朗。哪···哪个女子···都会···选你,又是···大秦王妃。我愿弃吕侯···而忠于你。”
赵姬笑了。
笑容在璀璨的阳光中,更加夺目动人。
“你不是她。”
他端起酒盏,“来人!”
士卒走入寝宫,“在!”
“拖下去,斩了。取头颅,送至···。”
赵姬一盏饮尽,摔掉酒盏,提高嗓音道:“送至文信侯府,替孤告诉吕不韦,孤谢谢她,帮孤了结一桩遗憾!”
“诺!”
士卒上前拖拽嫪毐。
嫪毐顿时酒醒,“王妃!王妃!饶命!饶命。我愿听从于王妃!”
赵姬为自己斟酒,放声大笑。
笑声中夹杂的情绪十分复杂。
似是悲凉,又似是释然。
对于嫪毐的话,充耳不闻。
直到嫪毐被拖下去,笑声也没止住。
几滴泪水,落入酒盏。
给酒水平添几分苦涩。
一声惨叫,远远传来。
赵姬身体一颤,笑声戛然而止。
而后若无其事的为自己斟酒。
突然身体一歪,倒在桌子上。
小宦官急了,连忙上前查看赵姬的状况。
却发现赵姬未饮尽的酒水中,多了一丝血迹,连忙悲呼,“传御医!快传御医!快!”
整个咸阳城,瞬间变得安静。
铁甲军入城。
城内禁严。
任何人不得外出,违令者杀!
文信侯府,被幽卫,铁鹰,铁甲军围的水泄不通。
吕不韦想要出门,却被强行阻止。
并且弓弩皆指。
丝毫不管她是不是文信侯,更不管她外面是否有着几十万大军。
“现在如何是好?”
吕滔看着嫪毐的头颅,“我等只想让此人蛊惑赵姬,并非想要谋害,怎会搞成这样?!”
“慌什么!”吕不韦大声吼道。
一脸镇静的坐在位置上。
其实她心里比任何人都慌。
她想赵姬死。
但绝对不是现在。
现在只要赵姬一死,整个秦国都要乱。
甚至嬴政的王位都有可能坐不稳。
赢蛟是自愿守在王陵的吗?
那是因为赵姬。
宗族势力,韩系势力,是自愿销声匿迹吗?
那是因为赵姬压着。
还有楚系,赵国,韩地豪门···。
赵姬就像一个阀门。
虽看似不重要,却控制着整个秦国的压力。
王宫之中。
赢政一脸急迫的询问把脉中的孙尚,“父亲如何?”
下方,跪倒一片宦官与侍从。
甚至还有一些官员。
孙尚缓缓放下赵姬的手腕,“王妃身体无碍,只是忧虑太多,劳累过度,如今又受了些刺激,故而晕厥。臣开些方子,熬上几副药。再调养几个月,便好了。”
赢政微微瞥向跪倒的人,“都滚下去!”
那些人如蒙大赦,纷纷离开。
公子之前可是说了,要是王妃不醒。
她就屠了整个显德宫。
当时的公子,凶煞异常,吓得众人不敢接近。
嬴政不是在开玩笑。
她是真的能做出来。
以前赵姬就说过,嬴政性子暴虐。
要是没有赵姬压着暴虐的性子,嬴政肯定会放纵自身,从而做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这是必然的结果。
孙尚下去煎药。
嬴政走到床榻前,询问一旁的小宦官,“究竟发生了何事,导致父亲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