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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者此言,让相里勤一愣。

出了岔子?

这就好比中了百万彩票,结果有人告诉她,彩票出了问题。

相里勤险些心神失守。

待稳住心神,她立刻询问墨者,“出了什么岔子?”

相里勤与墨者耳语,卓子央是听不到的。

但她注意到了相里勤难堪的脸色。

旋即询问道:“发生了何事?”

相里勤没有回答,而是死死盯着墨者。

那眼神带着血丝。

犹如恶鬼,十分恐怖。

墨者畏惧的后退两步,咽了咽嗓子。

待平复心情,才在相里勤的耳边说道:“恩师,刚刚有人通传,墨纸做不出来了!师姐们已经前去看了。”

“做不出来?!”相里勤死死抓住墨者肩膀,“为何会这样?!是不是没有按照正确的方法去做?!”

被捏住肩膀的墨者,只觉肩胛骨生疼。

但不敢叫喊,吸了一口冷气,缓和些疼痛,方才继续道:“我也不知。反正听她们说,就是按照我等研究之法去做。可偏偏做不出来之前那种完美无瑕的墨纸。出来的,也只是凹凸不平,粘连在竹筛上的纸。”

相里勤脸色煞白。

豆大的冷汗,止不住的往下滚落。

她不敢想象。

如果再也做不出来墨纸。

所面临的后果会是什么!

丢了圣位事小。

估计会以欺君之罪,灭她九族。

包括所有墨者。

都会是死罪!

这还是最好的结果。

比死更令人恐惧的,还有生不如死。

相里勤越想,越是心惊害怕。

越想,脸色就越白。

甚至比纸还要白。

“不可能的!这不可能!”相里勤也顾不上隐瞒,失声道:“不可能出错!你们一定是用错了方法!一定是这样!”

她像是找到了某种精神支撑。

脸上浮上一丝血色,“定然是这样,定然是这样……。”

定然是这样,这句话越发坚定。

卓子央作为商人,察言观色的水准自然是有的。

虽不解相里勤为何如此。

但不用想,也能知晓。

这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只是不知道此事是否关系到纸。

准确来说,是否关系到她的商文君称谓。

卓子央正欲开口询问。

突见相里勤一边念叨着‘定然是这样’,一边快步朝着远处走去。

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从走变成了跑。

墨者在其后高呼,“恩师!恩师!等等我!”

言罢,朝着相里勤追了过去。

见此,卓子央心里不免有些担心。

担心相里勤明日的状态,会影响到走马游街。

也追了上去。

来到相里勤府邸门口。

见家主回来,仆人连忙迎了上去。

刚欲说些什么,便被相里勤推开。

她一脚踹开大门。

走入府邸时,还被门槛绊倒。

可相里勤已经顾不上身体的疼痛。

踉跄着站起身,朝着后院狂奔。

来到制纸之地。

一众墨者神色各异。

有的面露深思。

有的一脸颓然。

也有人如相里勤一样,面色苍白的呢喃,“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相里勤抓住一名墨者的手臂,眼睛赤红道:“可有做出墨纸?!”

那墨者沉默的摇了摇头。

“是不是你们将步骤弄错了!”

“恩师,我等没弄错。可那纸絮就是滔不上来。而且还无法像之前平铺均匀。”

“那是不是你们动了什么?!”

“我等岂敢动半分?水还是之前的水,只是纸絮用完,我等又重新倒了一些纸絮而已。”

“怎么可能呢?!”相里勤不信邪,伸手拽过一人手中竹筛。

冲到纸水前。

舀起纸水。

按照之前步骤,缓缓施展手法。

不敢错一丝一毫。

可筛上纸絮,一上筛,便粘沾在一起,无论怎样晃动,都无法分离。

接下来,也就不用试了。

这纸絮出了问题。

“谁人做的这纸絮!”相里勤抓起一把竹筛上的纸絮,质问众弟子,“何人所为!”

一名中年墨者颤颤巍巍举起手,“我……我……。”

相里勤上前,瞪着双眼看着她,“说!你在这纸絮里填了何物?!”

“苍天可鉴。”中年墨者跪在地上,“恩师,我跟随你一十六年,你知我性格,我岂会如此?”

她抱着相里勤的大腿,哭嚎道:“恩师若不信,可另起一瓮。若制出纸来,我愿割首明志。”

被弟子这么一说,相里勤稍微冷静一些。

想要杀人的眼神,有所收敛。

她询问道:“你用的是何种树皮?!年份是多少?!”

“构树,五年份。”

这句话一说出。

相里勤顿时两眼一黑。

她想了很多。

如果流程都没有问题。

那造不出来,就是造不出来。

明日便要走马游街,宣告百姓。

结果突然说墨纸造不出来了。

对于墨家,她,大秦的名望,会造成何等的损失?!

相里勤踉跄几步,朝着身侧倒去。

一名墨者眼疾手快,搀扶住相里勤。

而此时,卓子央也赶了过来。

只是众墨者都未曾注意。

“恩师?恩师?”抱住相里勤的墨者,低声呼唤。

却见相里勤没有任何反应。

墨者正欲喊来医者。

却见相里勤已老泪纵横,急火攻心,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她仰天长问,“苍天!为何如此对我相里勤,为何如此对我墨家?!”

“恩师,不过造不出纸而已。这其中定然出了一些小问题,只要给我们些时间,纸亦可造出!”

“是啊,恩师。不必如此悲伤。”

“尔等……尔等不知。王妃见我造纸有功,封赏我为纸圣。明日走马游街,宣告百姓。若制纸之法出了问题,要我如何去面对王妃以及百姓。我……。”

相里勤话没说完,卓子央的声音骤然响起,“你唯死尔!”

众墨者寻声望去。

只见卓子央状若疯魔的站在后方,凶恶的指向相里勤,“纵百死难以恕其罪!”

她手指向其余墨者,“你得死!你也得死!你也得死!”

卓子央狂笑几声,“都别想活!你们的家人都会死!”

突然,声音有些落寞的指向自己,“我……也得死。”

卓子央冲到相里勤身旁,抓住相里勤的衣领,“相里勤,我告诉你。制纸对于王妃的重要程度,你难以想象。王妃后日就会令你大批量制纸。若是后日,不给王妃一个满意的答复!王妃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株连九族!”

她脸色煞白,全无平日的温文尔雅,“大家都会死,无论逃到哪里,都会死!”

卓子央面露残忍,眸中带有疯狂,“相里勤,如果你后天交不出制纸一法!王妃杀我一家老小之前,我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生不如死!!!!”

相里勤久久不语。

只是默默落泪。

大喜大悲之下,她大脑一片混沌。

情绪达到了人体所能承受的极限。

身体暂时屏蔽了感知外界的能力。

“相里勤!你别给老娘装死!说话!给老娘说话!”卓子央晃动相里勤的肩膀,“给老娘说话!”

众墨者抿着嘴唇,没有言语。

她们不明白之前的纸是如何制成功的。

也没有把握从无到有,在短短几日时间内,找出正确的制纸方法。

一股悲观,压抑的气氛,弥漫在众墨者四周。

有个胖嘟嘟的墨者,受不得压抑的气氛。

抱起竹筛,默默走到纸水前。

她沉默的滔着底部纸絮。

想要再试试。

她表面虽平静,但手上不断加快的动作,足以证明她内心远没有表面那般平静。

纸水哗啦啦作响。

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就在纸水翻滚间,有一个泡软的木棍,在其中翻腾。

之前被相里勤质问的中年墨者,骤然暴起。

冲到水池旁。

不顾冬季的寒冷,扎入水池内。

从浑浊的纸水内,打捞那根木棍。

众墨者惊呼。

“师妹!”

“师姐!”

……。

众人以为她欲要寻短见。

纷纷冲到水池旁。

中年墨者从水面钻出,高举一根被泡软的木棍,“恩师,我知道为何制不出墨纸了!”

她爽朗大笑。

众人视线转移到木棍上。

如果所有的都没有问题,那就是这个不应该出现的木棍所致。

有墨者冲到大脑空白的相里勤身旁,报喜道:“恩师,找到墨纸无法制作之因了。”

相里勤听到这话,回过神来。

她推开卓子央。

看向那名墨者,“当真?!”

“当真!纸水内不知被何人放了一根木棍,故而制不出纸。”

一听这话,相里勤连忙起身,来到水池旁。

见中年墨者手里举着木棍。

脸上顿时有了几分血色,她对中年墨者,“好徒儿,快快上来。莫要冻坏身子。”

在众人拉扯下,中年墨者从水里出来。

她来到相里勤身边,将木棍递了过去,“恩师,定然是此物,才导致我等做不出墨纸。”

相里勤接过木棍。

手持木棍,环视众人,“究竟是何人想害我!想害墨家!”

众人不言。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她们也不知道是谁。

但这根木棍,不可能平白无故出现。

其中,定然有小人作祟。

“现在不是找是何人所为的时候!”卓子央急道:“速速制纸。看看能不能制出。”

找出原因,相里勤也冷静了下来。

“纸水已然被此物所污,不得再用。需另起一瓮。”

“那还等什么?速速动起来。”

众墨者一阵忙活。

只一个时辰,便将所有东西准备好。

相里勤忐忑的用竹筛去捞纸絮。

然而,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不仅没做出纸来,效果比之前的还要差。

如此跌宕起伏的落差。

莫要说相里勤了。

众墨者皆心境不稳。

场面再度陷入了沉默。

相里勤此时又在念叨着‘怎么会这样’。

她仿佛钻入了牛角尖。

认为定然是某种原因,脏了纸水,方才如此。

倒是有个年轻的墨者,心思活络。

提出一种假设。

那就是墨纸能制作出来,是因为这根木棍。

而不是因为这根木棍,方才制不出来。

现在毫无头绪,只能将希望寄托于这根木棍上。

众人一一辨认此木棍是何物。

倒不是认不出来。

而是被泡烂后,与好几种树木都对应的上。

众人陷入思索。

周围鸦鹊无声。

忽然院外响起幼童暴呵一声,“贼将,我乃大名鼎鼎的大将军,相里卫!本将剑下不斩无名之将,速速报上名来!”

“哈哈哈,相里卫,你莫要猖狂!我乃猛虎将军相里惑!看我三十招之内,取你首级!纳命来!”

“无耻贼子!竟敢捅我大腿!受死!”

“相里卫!你耍赖!我刺中你了!你死了!”

“呸,我没死,大腿被捅一剑,怎么可能死?吃我一剑!”

“呜呜呜,不跟你玩了。你打我肚子,我要告诉父亲!”

“欸……别走。哼,无胆鼠辈,就知道告状。不跟我玩,我自己玩!”

“哈哈哈!贼将已被我相里卫,斩于马下!”

……。

听到相里卫的声音。

之前抱相里卫出去的年轻墨者,突然想了起来。

她对相里勤说道:“恩师,你可还记得之前公子卫拿宝剑给你一观之事?”

“宝剑?”相里勤一愣,她哪里记得这些。

经过年轻墨者的提醒,众人此时也想了起来。

之前制纸时,相里卫手提了根棍子,说是上好的宝剑,要给相里勤看。

有墨者说道:“有可能是公子卫贪玩,将这根棍子扔了进去。之前公子卫倒是拿了根棍子,说是宝剑来着。”

“快!去将那个丫头,给我带过来!”

听到相里勤的话,几名墨者走出院子。

没过一会,便胳膊夹着相里卫,走了进来。

墨者将相里卫放在相里勤面前。

见相里勤一脸严肃,且难看的表情。

相里卫缩了缩脖子,怯生生的说道:“奶奶。”

语气没了在外面时的嚣张跋扈。

相里勤拿出被泡烂的木棍,“这可是你的宝剑?!”

虽被泡烂,但那长度,大小。

的确是她之前被相里勤扔进水里的宝剑。

相里卫眼神游离,“不…不知道。”

见相里卫这副模样,相里勤急的举起木棍就要打。

却被卓子央拦了下来。

她压下心中的急躁与忐忑。

强扯笑脸,蹲在相里卫身前,“好孩子,告诉我,这是不是你的宝剑?你回答的好,我可以送你一把真的,还有甲胄,小马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