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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王宫离开。

斥一直处于浑浑噩噩之中。

时不时低头看向手里的帛布与一百金。

想着王妃的信任,与赞赏。

咧着嘴,傻呵呵的笑着。

一百金虽不多。

但能将百金赏赐于一个普通且无名的匠人。

实在是罕见。

一想到王妃所说。

若制出如帛布一样的纸,不仅还有封赏,且能扬名天下。

斥便觉得浑身干劲十足。

恨不得现在就钻入研发之中。

回到卓子央府邸。

在门口左右踱步的墨者见卓子央回来,连忙跑入客厅。

拉着正闲聊的相里勤往府外跑,“恩师,卓娘子回了。”

“快,随我迎接卓娘子。”相里勤招呼一声。

众人连忙跑出客厅。

连放在桌上的盒子,都忘记拿。

还是一位年轻的墨者想起来,原路返回,抱着木盒追赶相里勤等人。

来到府外。

见卓子央正与一名匠人闲聊。

相里勤立刻上前行礼,“卓娘子,你可算回来了。”

“相里先生?”卓子央回礼,“不知相里先生寻我,是为何事?”

“还能为何事,当然为制纸之事。”相里勤瞥了一眼斥,颇为自豪的说道:“我等按照王妃之法,已经做出纸。”

“你们做出来了?!”卓子央一脸惊喜。

未曾想,这惊喜一波接着一波。

先是斥制出了纸,虽然不是王妃所要之物。

但也算是一件功劳。

如今,相里勤也制出了纸。

以墨家的手段,或许所制出的纸,能让王妃满意。

“速速让我一观。”

斥心里咯噔一下。

若是相里勤真制出了纸,那岂不是没她什么事了。

“速速呈给卓娘子观看。”相里勤一脸笑容。

原本她带纸前来,是为了让卓子央看看纸是否是那种脆感。

并且前来讨教一番。

看看有什么遗漏的步骤。

只是见同为匠人的斥在此,心里不禁升起了攀比。

一名年轻墨者抱着木盒上前,而后打开木盒,“卓娘子且看。”

卓子央与斥上前两步,低头一看。

见木盒内盛放着一坨纸糊。

虽然与斥相比,要洁白些许,还无半分杂质。

但外观上,比不得斥所做之纸。

卓子央欲要说话。

一旁的斥却率先哈哈大笑。

相里勤眉头一皱。

抱着木盒的墨者,怒道:“你笑甚?”

“抱歉,没忍住。”斥憋着笑,向相里勤鞠躬行礼,“相里先生,你来迟一步。我已将纸呈献于王妃。王妃颇为赞赏,还赐了我百金。”

一听这话,众墨者议论纷纷。

“什么?!百金?!这么多?!”

“你制出了纸?”

“你是如何解决纸絮沉于下,而不浮?”

“还有,你所做之纸,是何模样?能否让我等一观。”

斥没有回答墨者,而是打量着木盒里的纸糊。

墨家的手艺,当真是让人钦佩。

所制之纸,白而不黄。

如白雪。

且观其细微之处,如蚕丝纠结。

当真是好手艺。

王妃所需之纸,应是如此洁白。

就是形状差了些。

不过……摸起来是否与我所制之感,有所不同。

斥打算试试相里勤所制之纸的手感。

刚一伸手,便被拦下。

年轻墨者收回盒子,“你想作甚?!”

斥嘿嘿一笑,“莫要小气,我试试手感如何。”

相里勤清咳一声,“既然斥已制出纸,那老妇也就不献丑了。告辞。”

内心虽有些可惜,但技不如人。

墨家又不是输不起。

相里勤行礼,便要离开。

“相里先生,莫要急着走。”卓子央开口道:“斥所制之纸,和你一样。而这些皆不是王妃所需之纸。王妃所需之纸,乃是如帛布一般。”

相里勤奇怪的问道:“那百金?”

卓子央一笑,“百金是王妃认为斥尽心尽力,第一个呈献纸而赐下的赏赐罢了。”

“哈哈哈,看来相里先生是误会了。”斥歉意的行了行礼。

只是脸上并无多少歉意。

若卓子央没有开口,或许斥还真就因此而少了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相里勤一听斥做出来的东西,和她一个样,当即露出笑容,“原来如此。是老妇误会了。只是不知王妃如何评价我等所制之物?又有何改进之法?”

“王妃言,他所言制纸之法,只是大概。具体步骤,需要尔等自行挖掘。再者,尔等所制之纸,连厕纸都不如。可知晓厕纸是何物?如厕所用的纸。”

有墨者好奇说道:“如厕为何用纸?”

有些墨者,也是一脸好奇。

卓子央没有回答,欲要对相里勤说些什么。

此时,却见一名黑衣女子,从远处闲庭漫步朝此地而来。

远远便朝卓子央喊了一句,“卓子央。”

卓子央一愣。

鲜有人敢直呼她的名讳。

有王妃这层关系。

哪怕是君侯,也得给个面子,称呼卓娘子。

但这也说明,直唤名讳之人,非常人也。

卓子央扭头看去。

见黑衣女子面容很是熟悉。

只是有些想不起来。

视线下移。

见女子怀中之剑,脸色骤变。

匆忙对相里勤与斥说道:“王妃所需之纸,乃是可替代帛布之物。具体事宜,自行商讨。我有贵客上门,恕我招待不周。”

“既然卓娘子……。”

相里勤还想说上两句客套话,却见卓子央已然朝着黑衣女子而去。

颇为熟络的与其闲聊。

相里勤不免好奇的打量黑衣女子。

“恩师,此女好重的煞气。”一名墨者凑到相里勤身侧,小声嘀咕,“而且是剑道高手。”

或许黑衣女子注意到她们的视线。

朝她们看了过来。

相里勤一脸笑容的点了点头。

收回视线时,对众墨者道:“那女子怀中之剑,名为鹿鸣。乃未来秦王公子政之剑。那个女子,想来是被誉为公子政之影的剑术高手,盖聂。”

顿了顿,她继续说道:“凡盖聂手持鹿鸣剑,必见血。”

“难道公子政欲要杀卓娘子?”

一名颇为健壮的墨者,凑到相里勤耳边,“恩师,我等要不要……。”

虽然相里氏之墨,是手工达人。

但并不意味着她们不通剑术。

能周游列国至秦地,岂是等闲之辈。

就连看似年迈,体弱的相里勤。

也是十数人进不得身的剑术高手。

相里勤瞪了那名墨者一眼,“你想作何?谋反不成?”

那名健硕墨者被瞪的缩了缩脖子,“并非谋反,我等毕竟与卓娘子交好。如今卓娘子有难……。”

“那又如何?”相里勤哼了一声,“莫要忘了,盖聂可是公子政的人。若真要杀卓娘子,谁也拦不住。你难道想要引火上身?”

她做出驱赶状,“去去去,此乃是非之地,速速离去。我等只管做出纸便可。”

在相里勤驱赶下。

一众墨者离开。

斥倒是不明白盖聂抱着鹿鸣剑出现在这的意义。

她见墨者离开,担忧制纸一事,被墨者捷足先登。

连忙抱着装有金饼的盒子,向家中赶去。

“那些人。”盖聂面无表情的看着墨者离去的背影。

卓子央回头,而后笑道:“噢,那些人乃墨者。王妃让我寻这些人,做一些小玩意。”

她虽笑,但心里却紧张万分。

眼神时不时瞥向盖聂怀中的鹿鸣剑。

说来讽刺。

这把剑还是她赠予公子政。

现在却恐惧这把剑会划开她的喉咙。

连相里勤都明白这把剑出现在这里的意义。

她岂会不知。

如果盖聂真是奉命来杀她,只希望能看在她在为王妃办事的份上。

让她能有幸活着见到王妃。

只要见到王妃。

只要王妃愿意。

她这条命,算是保下了。

卓子央压下心里的惊慌,笑了笑,“不知盖义士前来,是为何事?莫非公子有何吩咐?”

盖聂冷淡的说道:“我为杀人而来。”

“杀……杀人?”卓子央咽了咽嗓子,“杀……杀……杀……谁?”

“杀该杀之人。”盖聂看向卓子央,“公子令我杀掉所有涉及贪墨一事之人。”

“这……那些人,王妃不是让臻马送给公子政发落了吗?”

卓子央想到了什么,连忙摆手,“苍天可鉴。此事,我并未参与,甚至都不曾听闻。否则王妃早已取了我的首级。”

盖聂点了点头,“信你。”

卓子央松了一口气,“多谢。”

“公子说,此事绝非这点人就可为之,让我前来,彻查此事,凡参与此事者,死。故而我前来询问你。可有什么线索。”

卓子央擦了一把被吓出来的冷汗。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王妃和公子对于此事的态度,出奇的一致。

她语气略微放松,“我与臻马也接到了王妃彻查此事的命令。只不过最近我一直忙于王妃交代的另一件事,对于此事,还未开始调查。你可询问臻马,或许她那里……。”

还未说完,盖聂便转身就走。

仿佛不愿与卓子央废话。

卓子央欲要说出口的话,顿时一噎。

打算说两句入府喝茶,歇歇脚的客套话。

但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口。

她摇了摇头,“这个盖聂,越来越像一柄毫无感情的剑了。”

相里府邸。

一众墨者正要进门。

却见一人急匆匆从府内冲出来。

见相里勤等人,先是一愣。

而后大步朝着相里勤走来,死死抓住相里勤的手。

双眼满是激动。

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相里勤奇怪道:“发生了何事?”

那人嘴唇微颤,眼角似有泪水滑出,“恩……恩师,成……成了。”

“成了?什么成了?”相里勤面带困惑,“你慢慢说,到底什么成了?”

“纸……纸成了。我等做出了纸。薄纸……真正的纸……不是那种……是那种种。”

那人语言有些混乱。

但相里勤却听明白了,有些难以置信的说道:“你说什么?纸成了?!不是我们之前做的那种?!你莫不是诓老妇!”

她不顾众弟子,快步进入府邸。

脚底好似生风。

步伐之快,完全没有半分老迈的模样。

众墨者紧随其后。

来到制纸处。

见一大堆人围拢在一起。

相里勤急忙推开人,挤了过去。

刚挤过去,便见一竹板上,放着一张湿漉漉,薄如帛布的纸片。

纸片方方正正。

晶莹剔透。

就好似完美的艺术品。

相里勤嘴唇哆嗦,“苍天在上,我莫不是……在做梦?”

手指向那张纸片,“这是……纸?帛纸……草木纸?!”

如今,已无法用任何语言,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震撼,感动,满足,兴奋,激动。

相里勤本来就年事已高,在如此复杂的情绪下。

干脆两眼一翻。

朝着放纸水的缸中栽去。

在相里勤身旁的墨者,眼疾手快拉着相里勤,“恩师,莫要糟蹋了纸水!”

相里勤一听这话,当即清醒,“对对对,不能糟蹋了纸水!”

她站直身体,而后向后方人群倒去。

见相里勤躺倒。

众人看了看纸,又看了看相里勤。

最后围拢在相里勤身侧,掐人中的掐人h中。

扇风的扇风。

好一会才将晕厥的相里勤唤醒。

相里勤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急匆匆的将纸拿来太阳底下暴晒。

那神情,就像贪吃的孩子,等待着美食出炉。

众人也如相里勤这般。

傍晚时分。

经过数个时辰的暴晒。

纸终于被晒干。

相里勤伸手,欲要将纸从竹板上撕下来。

却始终下不去决定。

她担心,这纸会像之前那般,粘连在竹板上。

导致难以撕下。

若是因此毁坏这件精美的,世俗罕见的艺术品。

她估计想死的心都有。

相里勤收回手。

众人也是松了一口气。

相里勤之想,何曾不是她们心中所想。

别看这纸乃草木所制,但在她们心里,比万金还要珍贵。

这可是世上,独一份以草木制成的纸。

代表着希望与未来。

“这纸……。”相里勤呢喃自语,“真美。”

“嗯。”

众墨者点了点头。

“纸是如何制出?”相里勤询问之前留守府内的墨者。

那墨者难掩激动,“我等按恩师所说,以竹板为筛,四周漏而中心不漏。且捞纸时轻摇慢晃,使其均匀。还有一人在侧旁搅拌。而后便成型了此纸。”

相里勤一听这话,当即开口道:“去去去,速去制竹筛,我要亲自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