臻马府邸。
自来秦国后,臻马便无所事事。
全然没了在赵国的忙碌与往来。
宅子也生冷了许多。
虽富贵依旧,但始终没了那一丝人气。
这倒是让正室有些不习惯。
他找到了正在晒太阳的臻马,坐在臻马身旁哀声叹气。
臻马见此,问询道:“为何叹气,难道在秦国生活的不痛快?”
正室上前,揉捏着臻马的肩膀,“你我夫妻一场,我知你乃马奴出身,腹中并无墨水,也无甚能力。全仰仗赵主信任,才往来于贵人之间。进咱宅府,不是哪个君,就是哪个侯。”
听到正室的话,臻马坐直身体,“岂能小瞧我?我当马奴时,随我主游走于千军万马之间,脸不改色。亦在重重包围中,取了贼将之首。出任大同交易所的管事,亦将其治理的井井有条,怎的在你口中…。”
她有些羞恼,“我倒是成了无能之辈?”
正室瞥了臻马一眼。
随赵姬只身去见秦王稷,杀秦将郑安平那点事,让臻马说了一遍又一遍。
她人不晓得,反正他这个正室,早就已经听够了。
“并非说你无能,只是…。”正室想了想,开口说道:“马儿,你在赵国能有那般富贵与权势,那可多仰仗于赵主。不说其他,大同交易所能安稳,岂是你之功?至于你孤身随主一事,本就是为仆之本分,算不得什么功绩。”
“你想说什么?”
“如今赵主已不再是落难之人,手中能人之士,数不胜数。你若待在家中,不时常前去请安,于赵主面前,厮混个眼熟。当赵主用人之时,又岂会想着你?”正室叹了一口气,“忠儿如今追随于少主,虽得少主信任,但始终是个痴傻愚儿,帮不得你。如今你闲散在家,若长此以往,富贵权势,岂会天降乎?再者,义儿如今还没有个去处。”
正室的话,让臻马陷入思索。
虽说赵姬以后会用她。
但臻马也知能力不足以与她人相比。
能得赵主信任,全依仗曾经的生死与共与现在的忠心耿耿。
比起能力而言,她更多的是阿谀奉承。
在赵国遇到了一个更加会阿谀奉承的郭开。
若非赵主相护,也不知现在尸骨葬于何处。
赵国有个郭开,难保秦国就没有。
万一有个比郭开更厉害的,游走于赵主身边。
她在赵主心中的位置,岂不是会被取代?
不行!
这绝对不行。
臻马站起身,转头对正室说道:“你说的对,到底是在赵国住久了,心思松懈了下来。如今已不是赵国,而是秦国。我得多在赵主身边侍奉才是。”
她拉着正室的手,“得亏你点醒于我,要不然…。”
“勿要怪我多言便好。”
“怎会?”臻马对仆从说道:“为我更衣,备马!我要前往王宫面见我主。”
“莫要忘了给义儿谋个出路。”
“你且放心。”
就在仆从准备之时。
有人敲响了大门。
看门老仆一开门,便见几名宦官在铁甲军的簇拥下,站在了门外。
一见老仆,一位面红齿白的小宦官便开口道:“敢问此地可否是赵国来的臻马所居之所?”
“臻马正是我家娘子,不知几位是?”
“我等乃宫人,来此是受我家大王所派,特来给予臻家娘子封赏。”
老仆一听这话,顿时精神抖擞,“贵客稍等,我这就请我家娘子出门迎接。”
此时,正室在为臻马着衣。
忽听门外有仆喜道:“娘子,喜事!喜事!”
“是甚喜事?”
“门外来了宫人,说是秦国的大王,要给娘子封赏!”
臻马眼前一亮,哈哈一笑,“富贵,权势,天降也!”
她让正室速度快些。
待穿戴整齐,臻马大步流星的朝门外走去。
一见宦官,拱手便拜,“上使久等,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说话间,拿出几枚金饼交到领头的宦官手中,“此乃赔礼,还望上使勿要怪罪。”
“当不得上使一称。”宦官眉开眼笑,“咱也就是宫内跑差事的。”
“敢问上使来次…。”
聊到正事,宦官将诏令拿出,“恭喜文镇侯,大王知你之才华,特册封你为文镇侯,入朝为仕。”
说话间,一名宦官将官袍呈递了上来。
臻马的脸上,红光更甚。
送走宦官后,臻马并没有因为得了册封,而放弃前往王宫向赵姬请安。
而是更加坚定了想法。
匆匆与正室说了大办宴席后,便前往了王宫,向赵姬请安。
于此同时,韩非也收到了册封的消息。
不过,相比较臻马,韩非倒是淡定许多。
随手将册封诏令扔到一边,便继续教导嬴政。
比起在秦国出仕,她更想要亲手培养一名旷古烁今的君王。
嬴政看了一眼,被韩非随手抛弃的诏令,“先生不喜入仕为官?”
韩非合起竹册,“我习百家之论述,并非为仕途。而是为增长学识,追寻世间之真理,自然不为诏令而动。”
她举起手中竹册,“那诏令虽蕴含富贵权势,话封侯赏爵。但在我眼中,终不比书中一言一字。”
韩非询问嬴政,“你读书是为了什么?”
“政…政读书…。”嬴政抬头看向韩非,“政读书是为了天下,为了百姓。”
“既然如此,就不要受外物而动摇也。”韩非再度打开竹册,“政,勿要忘今日之言。”
嬴政起身,朝着韩非行了一礼,“政多谢先生授教,定不会忘今日之言也。”
书房内,又响起朗朗读书声。
王宫之中。
赵姬正思虑该如何插手军中一事。
忽见赢子楚推门而入。
她面色凝重,仿佛蕴藏什么化不开的心事。
赵姬起身相迎。
却不见她停留片刻。
直到走到榻上。
脱去鞋袜,正襟危坐。
一板一眼的为自己倒茶。
“怎的?可是遭遇了什么阻拦?”赵姬坐于赢子楚身旁,“理应不该如此。城中有三万铁甲卒,又有昨夜血洗之鉴,谁人敢出言反驳?”
听到赵姬的话,赢子楚咧嘴一笑,痛饮茶水,“就知瞒不得你,今日早朝。我出言时,百官噤若寒蝉,不敢多言半分。只可惜你不在场,不知我是何等的威风。只是···。”
“只是什么?”
“芈宸上奏,大秦历经魏与诸国联军一战,损失不小。如今军中缺兵少将,若诸国来伐,怕是阻挡不得。”赢子楚放下茶盏,“寡人倒是觉得,此言不假。大秦应当多增加兵将,以应对下一场战事。”
“你答应了?”
“虽寡人认同芈宸说法,但···但总觉得其中蹊跷,故而没有应答。”赢子楚看向赵姬,“便想着搪塞过去,与你商议。”
“如今天下局势初定,诸国已耗尽最后一丝国力。再者,莫看如今魏无忌还存活于世,但其实魏王杀魏无忌之心,一直有之。诸国想要联盟攻秦,已经不太可能。”
赢子楚听完这话,哪里还忍得住,一拍桌子,“我就知芈宸有其他心思,幸好没有答应。”
“吕不韦派人传信于我,大王听后,便知芈宸是何心思。”
“何信?”
“函离十,驻王四。重压楚,以谋兵。函谷关离了十万大军,驻守咸阳城四地。让我们向楚系施压,好让她借此让楚系势力为秦国养兵。”
“函谷关乃要地,竟敢私自调离军队!”赢子楚猛拍桌子,双眼似是喷火,“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她对赵姬说道:“单凭此事,就可摘了她芈宸首级!”
秦国为何能在天下诸国之中,逐渐成长以至称霸。
天赐函谷关,其功绩不可抹灭。
算得上秦国根基之一。
而芈宸如此做法,无疑是坏秦国之根基。
这无论是哪一代秦王,都不允许的。
泥人也有三分火气。
更别谈如今掌握生杀大权的赢子楚。
火气自然更足。
春风得意之时,哪见得了这般龌龊。
“芈宸首级摘不得,华阳也是。”赵姬也拍了一下桌子,“子楚,不可因一时之得意,而坏了大事!”
两人相视,皆不退让。
片刻过后,赢子楚闪躲着赵姬的目光,“寡人···我听你的便是。”
“虽诸国已无力联盟伐秦,但大秦的目光,始终不是偏居一隅之地,而是放眼整个天下。想要争夺整个天下,靠嘴是说不来的,唯有武力。养兵募将才可谋求天下。”赵姬语气也缓和了一些,“吕不韦此策甚好,若能实现。不仅可让楚系再无兴风作浪之本,还能让我们不费钱财,得数十万兵马。”
“可···那可是十万人。万一诸国得知此事,前来讨伐。我···若函谷关失守,我难辞其咎也。”
赢子楚的担忧,也实属正常。
如果知晓函谷关调离十万人。
难免诸国,尤其是楚国会蠢蠢欲动。
想要趁机拿下函谷关。
毕竟好几场战役,楚国虽然都有参加,但其实损失的并不多。
老二的地位,一直都没下去。
哪有老二不想上位的。
相比较其他国家,楚国是最想干掉秦国的一个。
只是没有合适的人选,担当此重任。
这也是楚王心心念念魏无忌的根本原因。
“想要成大事,就必须冒点风险。再者,若诸国真敢来犯,就不信芈宸敢犯大秦之大忌,宁愿与铁甲军对峙,也不愿会援函谷关。再者,吕不韦掌握秦国之兵权,就算芈宸糊涂,吕不韦亦能调集军队···。”
话未说完,门外有宦官敲门。
赢子楚当即开口道:“此事,你与吕不韦做主便可。”她对门外说道:“门外何人?所为何事?”
赵姬也不再多言。
本来就没打算让赢子楚拿主意。
只是知会一声,让她这个秦国实际的领导者知晓罢了。
门外有声音道:“启禀大王,王妃。文镇侯臻马前来,想要拜见王妃。”
“找你的?”赢子楚看向赵姬。
赵姬想了想,“估计是来询问我,她该如何做吧。正好,她不来找我,我亦要找她。”
“为纳天下贤才之事?”
赵姬点了点头。
嬴子楚对外面说道:“那就让其进来。”
不多时,臻马走了进来。
她诧异的看向头戴冕旒的赢子楚。
说起来,从追随赵姬到如今。
臻马还是第一次见到流言抛弃赵主,独自逃亡至秦国的主母。
稍微诧异过后,臻马行了一礼,“仆臻马,拜见秦王,拜见我主。”
赢子楚一笑,“你乃赵姬家仆,也便是我仆。为何称呼我为秦王,而不称主母?”
臻马先是看了赵姬一眼,见赵姬点头。
直接对赢子楚行跪拜之礼,“仆臻马叩见主母。”
“快快起身,不必行如此大礼。你如何待赵姬,便如何待我。”
臻马也不啰嗦,从地上起来,躬着身子,“多谢主母。”
“臻马,你此番来寻我,是为何事?”
“仆闻授文镇侯一爵,深感惶恐,特来此感激我主。仆不奢求其他,只愿陪主身侧,牵马做凳,便已足矣。”
“授你文镇侯一爵,倒也不必惶恐。是你应得的。不过,这文镇侯一爵,可不是好当的。我说一事,若你能做,这文镇侯,当子孙传递,与国同休。若你做不得,这文镇侯,也是你的终点了。你可想知是何事?”
“我主请言,仆必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我也不瞒你,此事极其凶险。若成,我保你子孙富贵,享之不尽。只要你后世子孙不做甚伤天害理一事,皆可保一命。若不成,你必死无疑。”
臻马跪在赵姬与赢子楚面前,“仆起于微末,幸得我主器重,方才有如今的臻马。仆身无长处,唯有忠心豪胆,岂会因死而惧。主尽管言,仆应下了。”
“你不问是何事?”赢子楚高看了臻马一眼。
“何必多问。请主尽管吩咐。”
“我要你发布招贤令。不问出身,不问贫贱。只要有才之士,皆可投之你麾下,由你举荐,入秦为仕。此事若成,必功载千秋。但我要提醒你,此事与我和大王无关。有何变故,我们能帮则帮,若不能帮,会弃你如弃子。甚至会直接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