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场顶层一整层都是Folkin家的私人会所,昏黄的灯光和高格调的装潢让仿若置身于一群瑰宝之中,酒红色的地毯松软得像一块巨型红丝绒蛋糕。
深褐色欧式头层牛皮沙发上,余非晚正面带愠色地坐着,她的右手食指不耐烦地敲击着沙发扶手,脸色随着一分一秒的流逝变得愈加难看。
“Fei小姐,真是抱歉,他们已经在排查了。”和余非晚说话的女人金发碧眼,她是商场的负责人,正局促搓手表示着抱歉,一边小心翼翼地提议:“你想喝点什么吗?果汁或者……”
余非晚没有回话,她微微抬眼,一个眼神便让金发女人闭了嘴。
她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她只想搞清楚那该死的机器为什么会突然尖叫。黑人安保之前还在坚持叫嚣着要检查季榆的包和衣服口袋,没想到Folkin只是抬抬手就直接辞退了他。
余非晚则坚定地表示没有人可以检查季榆的包和衣服口袋,因为季榆说她没有偷东西,她说没有那就是没有,这是余非晚对季榆尊严的扞卫。
虽然没弄清楚这两个人的身份,但是就凭能出现在商场顶楼还随意辞退员工这一点,Folkin和余非晚自然坐是食物链顶端的人。聪明人不会选择在圣诞前丢掉这份宝贵的工作,整个屋子的人心里都在打着冷颤。
“什么时候能出结果?什么破机器,成天乱叫。”Folkin窝在沙发上打着游戏,双手不停地戳着LR键,眼睛也不抬地嘟囔着,他等下还约了瑜伽课,语气多少有些耐心不足。
“Folkin先生,请允许我再次抱歉,机器触发警报无非就是故障或者…那位小姐身上真的有店里的商品未付款…”
Folkin抬眼,把被他贴得粉嫩的switch往沙发上一扔,阴阳怪气道:“谁跟你说这个了?现在的问题是,你们的机器吓到Fei小姐的未婚妻了,这事怎么说?”
余非晚听到未婚妻三个字的时候面部表情瞬间僵硬,蹬起大长腿在桌子底下直接给了Folkin一脚,疼得他龇牙咧嘴,惊声鹅叫。
“你们说她偷拿东西,只要拿出证据,我也不会为难你们。”余非晚的声音很轻,却不那么温柔,更像冰冷山川里的流水,透着刺骨的冷。
原本她是想快刀斩乱麻压着黑人给季榆道歉这件事就算了,可季榆却希望实事求是的平等解决,她不想为难任何人,也不接受任何一个罪名,更不希望余非晚用身份来摆平这件事。
余非晚这个人不太喜欢听人家安排她的想法,可不知道为何,在面对季榆的要求时她会如此听话。
大概是因为……
季榆脸红扑扑的,好可爱。
而且未婚妻这个词,很适合她。
嗯。
……
想到这里,余非晚端了端坐姿,她抬手,两根手指对着一旁的工作人员轻轻勾了勾,女孩很快把耳朵凑近余非晚,随后点点头便离开了。
没几分钟季榆便跟着女孩从一旁的房间走了出来,她的衣服在跌倒的时候弄脏了,本来擦擦就没事了,可八面玲珑的负责人知道季榆和那两个铁面活爹的关系不菲,为了讨好,非要安排人带她换上一套新衣服。
季榆拒绝了很多次,但余非晚见搞清楚结果还需要时间,便哄着季榆接受了换衣服的提议。
这个“哄”让季榆不由地想起了布拉格的那个吻,想起那时的余非晚,那时的她也和今晚一样,淡雅如雾的眸子里透出不动声色的温柔,这让季榆的双颊逐渐升温。
她提着裙摆信步来到余非晚一旁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屋里的空调很热,即便是没穿上外搭,季榆还是感觉到头顶冒烟。
余非晚定定地看了季榆好几秒,伸手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说了句:“过来。”
季榆像是个小机器人,瞬间接收了命令。鬼使神差的也就坐了过去,惹得看热闹的Folkin一阵姨母笑。
季榆偷偷查看余非晚的侧脸,她盯着远处,眉眼清冷面若含冰,睫毛上似是凝着水珠,映照着昏暗的灯光。看着看着季榆感觉自己脸颊一阵滚烫袭来,她深呼吸,轻轻拍打着自己的脸,责怪酒精作祟。
可事实上季榆确实有些慌了神,她摸了摸手机,现在已经是晚上9点了,温霜和林枳都已睡下,国内更是没有清醒的朋友能够接住这份心事。
厚重的门突然被推开,两个拿着资料的工作人员出现在了门口,他们用西语交流着,一边缓缓走来。
负责人金发女第一个迎了上去,和余非晚关在一个屋子里的气氛着实是压抑,她恨不得从一旁的落地窗飞出去,这两个工程部的同事此刻就像是她的上帝。
“怎么样?”她急切问道。
“我想我们确实误会了那位小姐。”其中一位工作人员对着手上的文件一阵翻找,找到了某个端口的错误数据并且展示在了大家面前:“并且在这位小姐之后,防损门频繁报错,有很多顾客都被拦了下来。”
“我们已经断掉电源在修理了。”另一位工作人员耸耸肩:“它实在是太吵了。”
“我们很抱歉出现这样的错误,后续的修理工作我会盯着做完。”
“嗯。”金发女人挥挥手,让其余的工作人员都离开了,唯独剩下自己和那位黑人安保。安保知道自己错怪了季榆,也羞愧地低下了头不敢吱声。
季榆听后松了一口气,整个人也跟着放松下来。
金发女人上前,恭敬地对季榆说:“这次是我们商场的失误,让Yu小姐有了不好的体验,如果Yu小姐很喜欢YSS的商品。我们可以赠送任意数量的YSS彩妆用品,只要您满意。明天也会在官网平台发布整件事情的始末和道歉,您看这样的处理方式可以吗?”
季榆认真地听着金发女人的话,大概是这女人语速太快,语法也不太规矩,努力理解的季榆不由地轻轻皱眉。
余非晚以为季榆不能完全理解这句话,正准备翻译一下。不想季榆起身,用一口流利的西语回答:“首先感谢你们愿意给我一次自证的机会,其次实我并不反对商场的工作人员检查包包,只是这位先生在没有弄清状况的时候就对我如此粗鲁,甚至种族歧视。”
“我非常希望您能够因为这件事消除对留学生的偏见和歧视,礼物就算了,相比之下,这位先生更需要一份名为‘尊重’的礼物才对。”
一气呵成,语法没有丝毫的错误,发音也清脆标准,就连土生土长的Folkin都感到震惊,他瞪圆了双眼看向余非晚,余非晚则勾起唇角回复了一个“怎么样?”的得意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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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解决后,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余非晚和季榆,五分钟前Folkin火急火燎地冲出了房门,他的夜间瑜伽课已经开始很久了,今天是他的暧昧对象4号来授课,天晓得他等了多久才约上。
余非晚靠在沙发里没有说话,她低头轻轻揉了揉鼻梁,显得有些疲惫。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这反倒让季榆开始了胡思乱想。
“…谢谢你。”慌乱中她编了个开头。
“不客气。”
“你怎么知道我遇到麻烦了?”
“凑巧。”余非晚抬头看着季榆,把右臂靠在沙发背上:“今天是陪Folkin拿他落在这里的银行卡,然后送他去上瑜伽课的。”
“原来他叫Folkin。”季榆低头,念念有词,随后她噗嗤一下笑出声:“他的出场方式真特别。”
余非晚被这一笑勾到,不自然地垂了垂眸子躲避。半晌她抬头看了看时间,恰好墙角的木钟发出了报时的声响。
不多不少,刚好十一下。
“我送你回家吧。”余非晚起身,惯性伸手给季榆拿起了小包。虽然还想和她多待一会儿,但她没忘记上次的亲吻,此刻莫名的有一点点尴尬。
“唔,好,我自己来就好了。”季榆忙跟着起身,来到余非晚身边想接过包包。
突然“啪——”的一声,头顶的吊灯在一阵惨败的闪光后彻底失去了声息。
四周迅速落入了黑暗,唯有落地窗外的光点透入,才勉强有一些小小的光亮。季榆被突如其来的小意外吓了一跳,她原本伸出去拿包的手下意识地胡乱抓住了余非晚的手腕。
黑暗中的余非晚的身体陡然一僵,随后便没了其他动作,微弱的光线里她能看到季榆若隐若现的身影。手腕传来的阵阵温度正是来自身边的季榆,余非晚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蓦地回想起了一些刚才的片段,不得不说金发女给季榆找的这条小裙子真的很适合她,刚才的话语间她没忍住偷偷瞄了某人那夺命腰线好几眼。
“怎么回事啊,停电了?”黑暗中传来季榆的询问,声音有些颤抖。紧跟着,一阵微弱的花果香透入余非晚的鼻腔。
熟悉的味道。
那一瞬间余非晚竟又有些上了头。
“啧。”
余非晚这一声,季榆以为是她对今天商场频发事故表示不耐烦,她准备开口安慰这个暴躁大小姐。却不想余非晚丢了手里的包,一把把季榆拉近了自己。
视线模糊的环境里,她右手轻轻抚上了她的腰,稍稍一用力就把一小只拉到了怀里。
“我应该叫你姐姐吗?”
余非晚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耳边跟着传来温热的触感,季榆只感觉自己浑身一阵发热,此时自己的脸一定红得像一只煮熟的虾。
“……”季榆没有心思回答,心里的狍子已经开始不受控制的横冲直撞。
直至半晌,余非晚才又重新开口道:
“可以追你吗?”
“……”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不、不是的。”
“所以上次为什么不拒绝我?”
“我……”
“你,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余非晚说着,右手轻轻朝着季榆的上腰抚去,黑暗中,湿热的气息也顺着季榆的双颊越靠越近。
这一下季榆浑身就像触了电,她紧紧抿着嘴,双手按在余非晚胸前,感受着她呼吸此起彼伏的胸口,和她保持着微小的距离。
对面的广告牌按时营业,强力的LEd灯从远处直射而来,屋内的光线瞬间得到了一些恢复。也就是在这时,第一时间映入季榆眼帘的是余非晚那双眼睛,她惊慌失措的模样倒映在她墨澈深邃的眸子里。
而余非晚,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不行……
不可以。
“我!我得回家了!”极力克制住的季榆用仅剩的一点力气推开了余非晚。她匆忙捡起落在地上的包,像一只受惊的小兔,慌乱而逃。
……
余非晚看着季榆仓皇而逃的背影,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她的心跳也此起彼伏着,直到房间里再次恢复了安静她才稍微缓和了一些。
又让她跑了。
余非晚笑笑。
没事,下次还有机会。
她整理了一下头发,重新窝回沙发,抬起手机准备给季榆发消息。恍惚间,她的余光被角落里的一个小物件吸引了去。
季榆走得太匆忙,钱包落在了地上。
看来要还给这家伙的东西又多了一样。
余非晚起身,弯身拾起了钱包,而在钱包的旁边,安静地躺着季榆和沈沐的合照。
照片上,季榆和一个女孩紧紧相拥。
这张照片不像是刻意拍摄的,更像是周围的看客抓拍。
她们的身边烟花四起,镜头将那些原本跳跃闪耀的花火定格,点缀着两人绚烂的幸福。
照片里的季榆目若星辰,散发着温柔的光亮。
余非晚“哦?”了一声,心底渐渐被失落的情绪生根发芽。
照片里季榆的笑容和那晚她在庄园看到的好像,似有温柔的沉沦着,原来这样的情绪,是爱慕。
余非晚默默坐在依旧幽暗的房间里,低垂眼睫,她的眼眸犹如幽静的深湖,心里却百转缱绻。
这张照片刺痛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