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阿衡……不是说你还没看过吗?”
张巧蓉奇怪地看过来。
姜衡合上了嘴。
“而且……”桂兰芝低下声音,“虽然还没看完全部,但我二哥哥确实和许半淳有些相似……”
她的话没说完,但神奇的是,姜衡却瞬间读懂了其中的意思。
桂兰芝当然不是说她的二哥哥,像故事中的许半淳一样,性子藏着纯粹的坏——她的意思,应是说桂诣川看着性格平和,事事无所谓的模样,实则是个执拗如牛的——只要认准了什么,就会坚定地做出选择。
桂诣川从未放下对她的怀疑。
尽管总是保持着低调谨慎的行事,让他从未有过实质的证据,但从他之前对桂兰芝说的话,还有这些日子以来忽冷忽热的态度,不难看出他的顾虑。
大概是桂兰芝告诉他,当日纵马狂奔的事件中,姜衡护住了她们,让他感觉到了几人之间确有真情实感,不然今日这聚会,或许只能作废了。
姜衡看向湖边。
两人已经往回走来,隐约听到什么“比武大会”的字眼。
“……皇上让你参加比武了,是不是?”
“对。”
“太好了!”
高佑一阵欢呼,激动地拍了拍好友的肩膀。
“还记得那年你刚回京,才十二岁,一手箭技惊艳四座,先帝亲赐游子弓,多少京城子弟红了眼,将你视为眼中钉啊!这多少年都没见着这么精彩的场景了……”
桂诣川淡淡瞥他一眼,“你也是?”
高佑摸着后脑勺笑了。
“那当然不!那之后啊,我就视你为我另一个大哥!嘿嘿,这些你不都是知道的么……”
这情景,居然被姜衡看出了几分羞涩的样子。
“一码归一码。”
两人上了楼,桂诣川眉头皱起,神情有些严肃。
“此次北地使团来京,你是没见到那群北地勇士,练的都是硬把式,是下盘功夫,一拳一脚都是扎实功夫;而大原武学还是更多以技法为主,还倚重武器、身法和招式……”
他叹了口气。
“即便早在一个月前便召集全国武学之才,作为主场,也很难在北地那边占到便宜。”
高佑心大,不以为意。
“嗨!只要你上场,什么北地勇士,不都得靠边站么?”
桂诣川摇摇头,刚想劝他少说这样的话,特别是在外边,忽然神色一凛,拉着高佑往边上连撤数步——
——一张木桌破窗飞来,直冲刚刚二人的位置而去,势头汹汹,撞柱而碎。
姑娘几个被巨响吓得惊叫,却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居然下意识都躲到姜衡身侧。
这是怎么回事?
姜衡倏地站起身。
窗框已经整个破碎。
对出十多米外,另个湖边的小院二楼,栏边站着两个异族打扮的人,他们正看着这边,似笑非笑。
“原来是桂侍卫。”
桂诣川拦住要冲到窗边理论的高佑,脸色冷如冰霜,却硬是拉起一抹笑。
“原来是大王子。”
是北地王子……呼延应?
姜衡瞋目望去,对方刚好也看到她。
她心中怒火熊熊,憋着一肚子脏话,对方看到她却是愣了一下,眼中流露出意外之极的神色。
“怎么会……”
对方的口型似乎在这么说。
看着像是认识她一样。
桂诣川站了过来,挡住了两人视线。
“大王子也是来品尝美食的?”
桂诣川露出客气而疏远的微笑,声音里注入内力,清楚地传到对面。
“美景当前,饮着美酒,乒乒乓乓的不太合适。”
“是啊,不太合适。”
栏边的呼延应哼地笑了。
他也用了几分内力……姜衡暗想。
回忆起自己对此人的设定,她不禁一再提起警觉,悄悄打量对面的院子,里里外外十多个人,个个都身材雄壮,身负武功。
而呼延应区别于他的下属,黑豹一般的修长身形和黝黑肤色,一双眼炯然洞彻,锐利地透着权势欲望的光芒。
“我也不想呀……”
呼延应悠悠说道。
“若不是有什么苍蝇蚊子的破坏雅兴,惹得我这手下不悦,这桌子也不会无缘无故地飞出去了……你说是不是?谢烈?”
对方语带讥讽,桂诣川却不能像他一样,倒是直接了当,抱起了拳头。
“酒后畅快,豪气忽起,人便轻狂了些,不免吹吹牛——此时若是我说宇宙洪荒不如心中天地,我这好友必然也会拍手赞同。”
他微微躬身。
“胡言乱语的,真是让大王子见笑了,还望大王子海涵。”
“海涵不必。”呼延应说,“听闻桂侍卫师承霞山清一道人,身手必是十分了得——不如就和谢烈比试一场,让我饱饱眼福,今日的事便过去了。”
这意思……
若是桂诣川不答应,今日的事就还过不去了?
姜衡感觉右手被人捏疼,一看去是桂兰芝,气鼓鼓的脸跟金鱼似的,看着马上就要冲过去了似的。
这种问题处理起来着实有些棘手——
——一不小心可能就是外交问题。
输了没面子,赢了有风险。
而且再怎么样……
桂诣川也不像会故意让着别人的——这种事不公平就没意思了。
然而不是每个人都那么想。
姜衡感受着当下沉默而紧绷的气氛。
心里十分憋屈,她知道身旁几人也是同样的感受,但她们也只能旁观。
“怎么……”
呼延应表情夸张,看了看桂诣川,回过头对自己下属摇了摇头。
“谢烈,桂侍卫似乎不屑与你比斗呢……”
姜衡感觉自己拳头硬了。
她看向桂诣川。
“桂二哥。”
这声呼唤既熟悉又陌生,让桂诣川心头一颤,恍惚回头,便姜衡笑吟吟走过来。
“我听说北地地阔天长,那里的人皆是豪气爽快的性子,比起‘身份地位’,交朋友更在意气味相投,俗话说得好,‘无巧不成书,不打不相识’,既然大家能在平湖边上碰面,那不如就热热身子,切磋切磋——就当是交朋友嘛!”
又是“交朋友”、又是“不在意身份地位”,也就是给这场打斗下了个前提——
——这是一场不涉及两邦外交的“友谊赛”。
“你就快答应大王子吧——桂二哥!”转而又朝那头一笑,朗声道,“点到为止就行,是不是呀大王子?”
她面上一副“我说是吧”的自在模样,心里却是砰砰打鼓,只盼她的插科打诨,能将这两相僵持下暗暗燃气的火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答应了,那就当呼延应也默认姜衡的话了。
“……好厉害的一张嘴皮子。”
呼延应深深看了姜衡一眼,随即啧啧两声,摇了摇头。
“不打了——刚吃饱了饭,还差点酒,耽误多了,就误了兴致了。”
说完也不打招呼,就要往回走,又像突然想到什么,回过头来盯着姜衡。
“你叫什么?”
……
听到这个问题,姜衡心如电转。
他问自己名字,是要找机会报复自己吗?
报复她搅局?
总不能是什么可笑的一见钟情……
可她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她想对自己那么说,但下一瞬间,脑海中闪过姜礼的脸。
……
“姜衡。”
两字轻吐出唇舌,随即又大方一笑,如男子一般拱手行了个礼。
“大王子交友遍天下,能被大王子相识,姜衡不胜荣幸。”
“……哼。”
呼延应不再说话,这回真的转身,人影消失在栏前。
周围的人这时才敢呼出气来。
“阿衡……你怎么……”
张巧蓉已经尽量压低声音,却还是四周看看,望到那张已经碎裂的桌子,还是谨慎地闭上了嘴。
早前欢乐的气氛已经不再。
“我们走吧!”
还是温婧儿率先提议。
“时间不早了。”她看了一眼窗外,仍是柔柔地说,“酒饱饭足,刚好沿湖走走消食醒酒,然后便好回去了……你们觉得呢?”
众人纷纷点头,十分有默契地鱼贯走出湖边小院。
高佑走在前头,让仆从备好马车,给今日事收因结果;几个姑娘仍有些惊魂未定,手臂挽着手臂,却不敢慢下步子,匆匆往外走。
只有姜衡回头,才看到桂诣川人落在后面,一副心事重重。
她慢下步子。
“桂公子……怎么了?”
桂诣川脚步一顿。
前面的人走过拐角,人影消失在花木后面。
“……”
“什么?”
他似乎说了什么,她没听清。
“你怎么……”
“嗯?”
“……你怎么不叫桂二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