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千远的回答，百长长舒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千远目光下移，这才发现，原本扭曲痉挛的双腿不知何时变得笔直，连一点伤口、淤青都没留下，恢复如初。
……非要说什么不同的话，大概就只有攀附在他腿上的，颜色已然变淡许多的黑色花纹。
密密麻麻，痕迹凌乱，漆黑的花纹如同扩散的根筋脉络，包裹住他整双腿，显现出如呼吸一般扩张起伏的弧度。
“你治好的？”千远问百长。
或许是因为所处场景不同的缘故，双腿骨折带来的剧烈疼痛，千远只在吃下不明生命体后耳鸣那一瞬感受过片刻。
场景全部转变完之后，他的双腿便失去了知觉，既感觉不到疼、无法行动，也对外界的任何刺激毫无反应。
即使有人把手放到他的大腿上摩挲，在失去视野的情况下，他也很难知情。
百长笑而不语，反手从身后掏出几块坚硬的夹板，用皮扣牵牵固定在千远腿上。
有了这些小东西的帮助，千远不但能迅速恢复自己的移动能力，还能有效阻止南极再次拧折他的双腿。
想了想，他又握住千远的手，指尖触及肌肤，黑色的纹路上涌，又爬满了他的双臂。
这下，连手臂的安全也有保障了。
百长满意地点点头。
尽管四肢曲折、失去行动能力的千远在他眼里可怜又可爱，光想想就足以让他兴奋到触手止不住飞舞。
但如果这会使得对方因痛苦而落泪。
……那还是算了吧。
他拿出毛巾，细细擦拭千远手上几乎快凝固了的黏液。
对方不回答问题，千远便自己去“直播间”弹幕中寻找答案。没一会儿就找到：
『主任可厉害了，用手“咔吧咔吧”拧两下，一下子就把断腿治好了呢～』
千远眸光微动，低头，看着俯身仔细给他擦拭污渍的百长，“谢谢。”
“不用谢。”百长眉眼舒展，“只要你不为我擅自亲你的行为生气就好。”
千远摇摇头：“我不会生气。”
正说着，百长忽然将千远抱起，朝浴室的方向走去。
“？”千远拉住浴室门框，没有任何警惕的意思，只单纯疑惑询问，“做什么？”
“洗澡。”百长单臂托着千远，另一只空闲的手捻起他一缕长发，“床底那么多灰尘，不觉得脏吗？应当好好清洗一番……”
尤其是，被那群npc碰过的地方。
千远当然也觉得脏，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恢复了移动能力，他自然有必要开始下一步行动。
“不急。”百长的手指强硬挤入千远的指缝，一点点扒开他贴在门框上的手，十指相扣，“我动用了一点特权，使这房间内的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
“所以，不用担心来不及，我们还拥有很多时间。至少……洗个澡，是完全没问题的。”
百长把千远放到洗漱台上，干净的镜子照映出他单薄的背影，是随意一揽，便能全部拥入怀中的清瘦。
“可我没有换洗的衣物。”千远提出一个关键问题。
百长转身调节水温的动作一顿。
他望着浴缸里的水，语气因为压抑的激动，听起来有些古怪，“理论而言……我可以拟化成众多形态，包括衣物。所以，如果你愿意接受的话，我可以分出一部分本体……”
“我拒绝。”千远回答得很干脆。
对，他是无法理解感情没错，但他又不傻。
百长说话的语气，对待他的态度，再加上刚才那个吻，饶是千远对感情这方面再迟钝、再不了解，此刻也能明白对方对他是什么意思。
“你以前认识我吗？”他平静地问道，“或者，我也认识你？”
他询问的原因很简单：如果不是早年有缘，那这莫名袭卷的澎湃爱恋，又是从何而来？
水声停止，百长放下花洒，蹑步到千远面前，双手撑在台面上，将对方完全笼罩在自己高大的身影之中。
他直视着千远漆黑的眼眸，眼神深沉而专注，一字一顿地问：“你真的，完全不记得我吗？”
千远静静凝望他，缓缓摇了摇头，“如果我见过你，我一定记得你的容貌。”
百长又说：“但我以前没有人形，更没有‘容貌’一讲。”
千远微微颔首，红润的嘴唇几乎要蹭到他的唇瓣，“如果是怪物，我对你只会记得更牢，印象更深。”
“百长，你认错人了？”
唇上落下一个轻吻，百长撑在台面上的双手收拢，搂住千远的腰肢，似遗憾，又似庆幸地轻叹了口气，这样啊……已经完全不记得了呢。”
“……也好。”
那种徒增痛苦的回忆，抛弃了也罢。
只要自己还在千远身边一天、一年。
那他们就有许多时间，去创造新的、美好的记忆。
凉意涌动，诡谲的黑色纹路渐渐从腿上褪去，化成一滩黏稠的液体，蔫哒哒地呆在百长掌心。
明明外表形态都是一样的，可千远就是在瞧见那团液体的第一眼，便认出，这是在《魔法森林》里寄宿于他身上的那一团不明物。
“它怎么了？”
自从副本开局对南极造成一次san值影响后，它便一直处于毫无动静的状态。
“失活。”百长握紧手，将静止不动的不明物覆盖在掌心，“通俗点讲，是因为能量供应不足，而导致了‘死亡’。”
“我放在你身上的这一部分本体太少，离我过远时，它体内所蕴含的能量只够支持它自己行动一小会儿。”
“待能量耗尽，它就无法动弹，跟一坨死物没什么两样。”
“它自己？”千远不解，“它不就是你吗？”
“是我，但不完全是。”
百长笑道：“我是主体。每一个从我身体上剥离出去的部分，都拥有从我这继承的、属于自己的意识与一定智慧。在我不进行远程操控时，它们会按照自己的意识进行行动。”
“可以说，它们都是我的分身。与我一样，都喜欢你，爱慕你，痴迷你。”
恨不得，彻底独占你。
拇指轻轻按压小腹，百长掀起眼皮，细声问道：“还难受吗？”
腹中的不明物趋于平静，千远说：“没感觉了。”
“那你先洗澡。”百长收回手，克制住自己脑中翻腾的不好想法，转身离开，“我去外面给你找换洗的衣物。”
——不能再待下去了。
狭小的空间，冰凉潮湿的空气，亲吻得红艳的嘴唇，彼此交织的呼吸和心跳。
再待下去，他怕自己忍不住，会做出比擅自亲吻还过分的事。
浴室门关闭，千远坐在洗漱台上，静静看着磨砂玻璃的另一面，高大朦胧的身影远去。
“……”
主任科室里没有多余的衣服，想要找到给他换洗的衣物，就必须去房间外寻找。
而房间内与房间外的时间流速不一样，趁此机会——
千远安静地等待了好一会儿。
在没感受到任何动静后，他跳下洗漱台，活动筋骨，确认没问题，推开浴室门，径直往房间门走去。
——趁此机会，他可以离开主任科室，去继续自己的计划。
千远握住把手，缓缓拧动。
意料之中的，门被反锁了。
尽管语气、动作都极力保持着温柔克制，但内心深处那份黑暗隐晦的欲望，总会在某些事情上得到表达。
很显然，百长想把他困在这里。
他想通过把他围困于此的方式，来获得更多的，一人一怪独处的时间。
千远不太明白对方对他的占有欲，但他知道出去的方法。
将“直播”镜头切给莫尘安，他搬来垃圾桶，从积分商店里购买一瓶【催吐剂】，没有任何犹豫地，直接饮下一大口。
药效发作，胃里翻江倒海，千远耳边重新出现熟悉的嗡鸣，周围明亮干净的景色如同幻光融化在一起，天旋地转，最后“轰”地下，一道惊雷闪过。
“……呕……”
混着胃酸，一滩漆黑粘稠的液体从他喉中吐出。
黑暗刹那间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再度睁眼时，周围环境已然变成副本开局那般阴森恐怖的模样。
——他回来了。
面前的老旧破损的房门大大敞开，露出的黑暗像是神秘黑衣人在招手，引诱着他过去。